揹著兒童權利公約環島去 這一站:金門(上)
來到金門是各種巧合聚集後產生的結果。九月初以來,我展開「揹著CRC環島去」的兒權(編註:兒童權利公約)宣講計畫。本來只在台灣本島巡迴,就已經很忙了,壓根沒想到有機會到金門。
但近來,我的生活莫名和金門接近起來。我自己有一個小夢想,想要把台灣所有的島嶼都去過一次。自從高二去過蘭嶼、綠島後,就默默的把澎湖、金門、馬祖納入自己未來的必去行程。今年4月的拓凱論壇上,有一組來自金門的團隊因為意識到自己故鄉的洋樓逐漸破敗,所以邀請居民走進這些文化資產。
到了當地演講後,發現金門跟我想像的實在相差太多。本來只是想記錄走過的景點。後來發現金門的教育問題更是有趣,問題的產生也不光光是教育資源分配的問題,更多的反而是一種反動的慣性。
這篇文章,我決定紀錄下5天在金門的教育觀察。
作為一位兒童權利的倡議者,我念茲在茲的希望可以在日常生活裡實踐所言。我也同樣觀察了在金門的兒童相關工作者,我發現他們的改變(或現狀)來自於自我認知與現實的衝撞。
這種衝撞很常發生在台灣,這些家長、老師不斷的「為了孩子的教育而煩惱」,也想要自己跟上時代的脈動,願意接受更多衝撞和嘗試。然而,當今天一個地方(如本文的金門)擁有許多資源,而孩子不需要面對壓力與競爭時,父母親、師長對於「教育」的內心時刻衝撞可能就容易頓然而失。
特殊的地理位置 教育觀念也跟著封閉?
金門離台灣島很遠,對台灣本島而言,金門和馬祖就好像散落在遠方的珍珠。當我們想像「台灣」的時候,金門似乎很難納入我們心裡想像的台灣地圖。
他們和中國的往來更為頻繁,因為地緣位置,金門和中國廈門、沿海城鎮需要保持良好的互動才能維持經濟來源(觀光)。也因為如此,金門居民往往面對「經濟發展」與「生活品質」間的拉扯,但其他台灣人卻只能「狹隘」看見金門人「不問統獨」的曖昧態度。
因為距離台灣遙遠,金門對比台灣有著明顯的資源落差,所以政府投入了很多心力來補足金門的教育缺口。除了維持師資需求,例如讓師保生可以回鄉服務外,升學管道也增加許多「保障名額」與「外加制度」。這些措施在後面的篇幅裡會有更詳細的說明。
除了這些因為距離而產出的「教育補償政策」外,另一個我想談的議題,我覺得影響金門本身更多,就是金門作為島嶼的封閉性。
金門特殊的地緣戰略位置導致他們必須某種程度的保護自己(例如小範圍的開放小三通,而非全面開放資訊流通),所以產生了一種尷尬的自我封閉現象。既無法連結區域鏈,也沒辦法和台灣文化接軌,導致金門帶有一種「特殊」而「難以取代」的「中華文化」。
舉例而言,金門在觀光上不僅強調自己是「中華民國的戰地遺址」,同時也承繼了中華文化下的科舉制度、書院、傳統信仰。他們仍然固守某種「金門人的慣習」,這種習慣在想像中擁有榮譽且具有「不可撼動性」地位。如果改變了這些傳統,金門人可能會感到更不自在,甚至到了焦慮的地步。「固守」,漸漸成為一層隔絕的保護膜,在外來的知識、價值觀(mindset)進入金門前,他們會產生一種自然的排外反應。
當外加與保障成為另一種限縮
上一個段落提到,金門的長輩會比較傾向以「傳統」的教養方式來管教下一代。在這裡我要更深入的談論兩個制度,一個是離島外加名額、另一個是「醫保」、「師保」制度。這兩個管道顯示過往的主流升學方式對金門的不友善。因為教育資源的分配,課程內容的不合適,讓住在金門的學生沒辦法像其他台灣學生展現一樣的實力。這個政策看來立意良好,逐漸在金門當地成為升學模式的「傳統」。
這種情況下,我觀察到一個現象,而這也是部分家長發現到的問題。金門學生經常不被鼓勵參與「課程」、「成績」以外的活動,不被鼓勵的氛圍是一種「不希望你異於眾人」的眼光,因為這樣的嘗試違背「傳統」。
我們可以注意到,當學生的主動性成為一種鶴立雞群的特質時,他們會害怕自己無法融入群體,所以選擇沈默。當他們做出勇敢的選擇,卻沒有辦法獲得左鄰右舍、甚或家裡認同時,感到沮喪的他們變得被動與不敢表達。
在升學過程中,看似為了解決金門教育落差的「外加名額」,卻反倒限制金門學生升學最大的枷鎖。當特定大學系所,開放了「離島外加名額」,無論學生是不是真心喜歡,在安全且有保障的條件下,都比較容易因為「較安全」而做出有壓力的選擇。而這些選擇的來源,很大的原因是來自父母與長輩的凝視。當今天學生學測分數真的追不上台灣的其他學生時,最安全的做法絕對是:從外加名額的抽籤池裡做出選擇。
有著類似選擇困境的則是「公費保送」制度。就像很多台灣家長面臨的教養困境,都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夠成龍成鳳、有穩定的工作,金門的家長也是如此。這樣的期待,他們盡力的把自己的小孩推進「醫保」、「師保」的名額,這些選擇既安全也符合「為金門人而努力」的集體意識。成績優異的小孩,看似擁有更多機會,卻因為這些保障且安全名額而受困其中。
以上的兩種方式似乎都比較跟「學業成就較高」的學生相關,另一群更沒有選擇機會的孩子呢?他們會隱藏在主流兒少之間,盡力不掉出學校教育之外,卻持續在不了解自己需求的環境下成長。他們可能會使用離島外加名額隨便選擇一間台灣大學,也可能在高中時期就開始在社區內找尋打工(工作)機會,令人傷心的是,他們少有機會成為可以做出改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