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味重、住地方噁 你也是這麼想移工的嗎?

無貧窮

內政部移民署提供了「築夢計劃」的計劃申請,讓想要圓夢的新住民及新台灣之子,可以自己規劃圓夢內容及期程,由政府提供資金完成。

我提的案是「自我認同的指南針--新住民子女的文化探求」,我們一行人裡有來自國小、國中、高中的新二代,家庭經濟狀況也差異極大。而我希望透過不同的管道,包括紀錄片導演播映、台北小旅行、以及後續的追蹤採訪,讓新台灣之子能夠更認識自己的文化,並且能夠因為自我覺察,對自己的文化感到驕傲,破除刻板印象。

計劃通過得很順利,我也開始著手處理非常多庶務。因為自己參與過台北電影節的青少年評審,偶然看見一部紀錄移工的短片「高山上的茶園」,因而認識了阮金紅導演。自己因為要導讀《廢墟少年》,也觀察到東南亞裔的跨國婚姻家庭可能產生的問題,所以決定一定要邀請阮導演與談。

我們的故事就從阮導演的《再見可愛陌生人》開始講起。

我們拜訪了南洋台灣姐妹會,玩了「水上市場」桌遊,了解移民姊妹在台可能遇到的問題,開啟了明賢的話匣。圖/林宗洧提供
我們拜訪了南洋台灣姐妹會,玩了「水上市場」桌遊,了解移民姊妹在台可能遇到的問題,開啟了明賢的話匣。圖/林宗洧提供

從逃跑移工理解歧視的根源

《再見可愛陌生人》的拍攝角度為什麼與其他的紀錄片不同?因為這部紀錄片的導演本身就是來自越南的新住民。紀錄片本身的觀點是出自於憐憫同胞,在台灣人眼中的逃跑移工,在這部紀錄片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是為了討生活、有些人是為償還家鄉的債務,大部分聚在台灣的移工,都是原本的家鄉帶給他巨大的壓力,輾轉來到台灣這塊寶島的。

我們在火車上看見的那些移工,他們擦著香水、講話大聲、總是擠在一起,這些外顯行為使台灣人厭惡他們。當我們開始了解,這可能是他們一個月一次的聚會,他們遠方的好友終於聚在一起,當然想要好好的梳妝打扮、見面的時候當然會雀躍地談話、肢體接觸更不可能少。這些舉動台灣人也會做,但是這些事情卻在移工的身上特別被放大。為什麼?因為我們直覺認為,他們不該擁有休閒時間,他們不是來台灣「旅遊」,而是來「工作」的。

把這些想像又放置在「逃跑移工」身上,當然台灣人會覺得他們怙惡不悛,違背了長期華人文化下「勤奮」、「努力」、「誠實」的價值。但是當我們重新檢視他們來台所面臨的困境:他們有高額的仲介費、他們離鄉背井、他們沒有家的歸屬、遇到壞老闆也只能承受否則就得被遣送回國,這些壓力,任何一個台灣人都很難承受,這也是為什麼這些移工會逃跑的原因。

我們到緬甸街的「雲南口味」品嘗涼麵,我在餐桌上簡介了緬甸街的歷史,他們吃得、聽得津津有味。圖/林宗洧提供
我們到緬甸街的「雲南口味」品嘗涼麵,我在餐桌上簡介了緬甸街的歷史,他們吃得、聽得津津有味。圖/林宗洧提供

回到和美高中,在播映《再見可愛陌生人》前,我請學生們寫下他們對於移工的印象,以下是他們的回應,在看之前,我們一定都知道會充斥著哪些字眼:

「香水味很重,居住地方噁。」

「身上有很重很重甚至到臭的香水味,低層的勞工。」

「明明自己國家有工作,為什麼還要來和我們搶工作。」

「騎電動腳踏車,然後突然從路邊衝出來。」

第二個問題,我希望他們能夠說說自己認識的新住民二代,以及他們跟別人的不同之處,他們有很多有趣的回應:

「他很會吃。」

「跟我們一般人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羨慕他是混血兒。」

「他們吃到和台灣一般家庭吃不到的食物。」

在這些回應當中,我發現了一件事。當我們對於某個族群、某件事情「極度無知」時,我們很容易就對他們套上標籤。「標籤」不一定是負面的,但是如果這些標籤,會讓整個社會的氛圍對某群人不友善的話,我們就應該意識到這件事並去除這些想法。

我們自己也不會想在世界上被稱作「無禮且保守的台灣人」,那我們何必讓自己落入同樣的「歧視迴旋」圈套裡呢?我想,每個人心中肯定都有一把尺,但是尺是長是短,是可以透過時間與經驗,逐漸改變的。

透過這次播映,我想我們都開始能體會:原來歧視,不近不遠,就在你我的身邊。

小旅行把我們心的距離拉的更近

整個計劃的核心,就是這次小旅行,我們花了4天,在台北參訪了不同的新移民生活軌跡、協助移民工的NGOs,並且讓我們更拉近彼此的關係。

我們把眼界從彰化和美拉到台北,他們很多小孩都是第一次到台北,平常能夠接觸到的場域就是家裡與學校,國一的他們可能面臨了很大的自我衝突、學業的壓力,讓他們的生活無所適從。現在大家人手一機,更凸顯了他們的弱點--因為家庭很難跟他們建立連結,所以他們寧願花很多時間在手機遊戲上,也不願鼓起勇氣面對世界的來去與變化。

看見他們去台北小旅行時,晚上還要把一疊的作業堆在旅舍裡的小書桌裡一一寫完,從國一開始就很很多抄寫功夫要做。旅途的空閒時間他們也不會主動開啟對話,而是開始玩起「極速領域」。還有,其中一個小孩在旅程途中一定要黏著某一個人才行。這些情緒的痕跡,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心想,在這趟小旅行以前,他們是如何解決自己的壓力與悲傷?我想他們自己也很難解答。

這是我們在燦爛時光書店外的合照。我們和20幾個人一起聚在一個小小的演講廳,分享我們的生命經驗,也認識台下觀眾的故事與背景。圖/林宗洧提供
這是我們在燦爛時光書店外的合照。我們和20幾個人一起聚在一個小小的演講廳,分享我們的生命經驗,也認識台下觀眾的故事與背景。圖/林宗洧提供

一個人不難改變,只要他們的心願意打開。我國中時也是因為遇到了重要他人,所以改變了我的價值觀與思考態度。這3個小孩一開始遇到我的時候都不太敢說話,到後面開始會找我一起玩遊戲。我們的隔閡無聲地打破,整趟旅程裡我們都不用為了自己的身分遮遮掩掩,我們一起在街上大喊「我們是新二代!」響徹雲霄到路人都轉頭看向我們,但是我們內心卻是無限坦然與快樂。

他們原本會躲避鏡頭,因為不喜歡被拍攝、甚至不想要在學校裡被知道。我們在旅程裡加入了演講的規劃,當我們可以在公眾試著展現自己,讓別人知道我們的優秀之後,好像就沒有什麼好躲避的了。經過了一連串的「尋根」,我相信他們應該逐漸發現,「噤聲」就是害怕與恐懼的根源,當我們自己都不願了解自己,別人怎麼會想好好看待我們。

當他們願意開始嘗試小菲律賓區的美食、在小印尼區和駐唱歌手熱舞,或至少,在緬甸街坐著聽我談論這個地區的歷史,他們呼溜溜的大眼,就像是勇敢回應整個世界的刻板印象。每個小孩、每個人,其實都擁有曾經純真的一面,曾幾何時他們想要被瞧不起,他們想站起來卻頻頻挫折,其實只是整個世界給他們的惡意眼光,太沉重了。

我不確定他們在旅程中學到了什麼,雖然我們規劃了許多移民工相關組織的參訪,但是對他們來說,那些似乎一點都不重要。回到自己,我發現他們跟我一樣,只是想要平平安安地長大,不會有恐懼,不會感受到惡意。我們的距離其實並不遙遠,好像也只有我,才能設身處地的了解他們的需求。

也許明天,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

但是我希望,這些小孩,能夠讓世界有開始轉變的可能。

台北車站在星期日的時候聚集了好多移工,我們席地而坐,體驗移動者等待車來的心情。我們聊天、我們分享旅程的心情,作為最後的結尾。圖/林宗洧提供
台北車站在星期日的時候聚集了好多移工,我們席地而坐,體驗移動者等待車來的心情。我們聊天、我們分享旅程的心情,作為最後的結尾。圖/林宗洧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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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宗洧

彰化高中高三學生,為兒童、學生、新住民二代的權利奔走的小大人,不敢太快長大因為害怕自己沒辦法再和青少年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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