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銀共創不難!當好長輩身旁的「鄰居老王」
近年來高齡化社會、「黃金人口」的概念提出,以及青年世代的新創實踐,衍伸出了相關的議題與討論。其中「青銀共創」的實踐模式,結合起高齡族群與青年族群共同工作,成為一大熱門議題,甚至被視為未來開展地方工作的主流模式。
「青銀共創」需要有其方法與思考,近來台灣社會的幾項重要事件,從去年底的選舉與公投、同婚專法的通過等等,都讓我們再次看見「青銀共創」的困難性與挑戰性,尤其在代間或隔代間的觀念衝突,常是「青銀共創」失敗的原因。
在2018年花蓮市溝仔尾青年們社造案例中──一個過程既衝突最後又和諧的「失敗」的案例,便值得我們參考。看他們怎麼從青銀的代間衝突,到最後反而意見一致。
從社區高齡班開始第一次的接觸
花蓮市的溝仔尾過去曾是花蓮最熱鬧也繁華的中心,小吃店、西服店、照相館、商家、娼館,以及日本時代的木材廠林立。但在1980年代花蓮火車站西遷後,這裡逐漸沒落,最後成為每個城市都有的舊城區。然而,它依然扮演著花蓮人們重要的記憶空間,凝聚著花蓮老中青三代的回憶。
直到2013年,花蓮縣政府決議將溝仔尾建造成「日出香榭大道」——一個專門為遊客打造的人行徒步商業區。此舉引起了大家的譁然。許多青年與知識分子,反對重建性的建設,開始組織抗議與反對,卻發現當地老一輩的居民們幾乎都贊成該項建設。因為「重返繁華的溝仔尾」,對於那處「又老又窮」的溝仔尾而言實在太吸引不過。抗議的行動最終落幕,於是縣府將那個花蓮人記憶最深刻的溝仔尾大排以水泥封蓋。
2017年,返鄉的青年們由Tim為首,與演員林孫煜豪、山東野表演坊團長尉楷,以及因讀書而移居的創作者盧宏文等人共同組成「花蓮老王」,決定從不同的角度切入居民;他們不再站在長輩們的對立面,反而思考如何與長輩們站在一起,帶著他們走。但是,要如何讓長輩們跟他們走?
「花蓮老王」從團名上便深具涵義。什麼是「老王」?他們強調這個團隊中的成員,像是左右鄰居的那個「老王」,毫不起眼也一點都不印象深刻,總是扮演著你生命中的背景;偶爾與你在街口閒聊 ,轉頭便忘了內容的鄰人。但也是這個人,有些時候默默地在街上清掃,遇見你向你說著家國大事、說著村中小事,影響著你的想法,改變你看世界的方式;成為每個居所那個重要卻不起眼的鄰人。
2018年初,花蓮老王的第一個行動,是走向里長辦公室。
他們告訴里長伯:「我們想要來開老人班的課程⋯⋯」里長伯問他們想要幹嘛?他說:「做社造嘛、帶長輩們運動、學點新知識、健康快樂活躍老化嘛⋯⋯。」里長伯欣然樂見。
但是老王們告訴他,沒有經費,如果想要吸引長輩們來上課便需要有午餐,阿莎力的里長伯便一口答應。課程本來由青年提出主辦,便奇妙的在當下成為里長伯舉辦,青年們教課的合作關係。里長也就成為了這一群老王「同陣線」的夥伴。
3月初,年節剛過元宵將至,他們請里長伯吆喝社區裡的長輩們,大家一起來吃元宵、吃春酒,權做第一次的課程。那天,他們一同在里辦公室裡高歌、跳舞、喝酒;這一群青年雖然還記不上名字,但酒過已成為朋友。
之後的樂齡班課程內容從新住民的文化、劇場的體驗、健康知識、體操運動,甚至到法律常識都有,五花八門,什麼都教,就是絕口不提香榭大道,不提文化保存。他們從長輩們口中的那個「酒友」,逐漸變成了社區阿公、阿嬤們的「老師」。
一起來演戲,和長輩找記憶
短短從3月到5月兩個月的課程,青年跟長輩們已經打成一片。他們更進一步的開始問長輩過去社區的故事,並結合牛犁協會的貼布畫創作生命故事多管齊下。這些長輩們終於漸漸按捺不住說話的慾望,他們告訴青年:「過去溝仔尾的故事很多,沒有人要問,你們竟然想聽,真是怪胎。」
這句像是嗔怪的話,實際上卻看見了這群長輩們喜歡得緊。也是從此刻開始,這些長輩們突然發現過去他們認為不重要的事情,那些他們的故事、這裡的過去與文化,竟然被下一代的人當作瑰寶。
於是青年們開始央求里長伯帶他們參觀社區,來一趟社區導覽。里長伯便浩浩蕩蕩的帶著一群年輕人們在街頭走著。居住社區幾十年的他,隨手都可以指著前方的空地、左方破屋,右方的停車場說,起過去的事情……。
直到走到了溝仔尾的大排,那個被水泥封住的河流,里長伯說起這裡過去的河──他童年的回憶。青年們卻突然問里長:「那為什麼不見了?」里長伯頓時語塞,尷尬地發現一路走來,竟然什麼都沒了。
里長伯的意外「加戲」
之後又是3個月迅然即逝,老王過程間又號召一群青年加入戲劇的籌劃與演出,緊鑼密鼓的與長輩們編劇、排演,在社區尋找空間演出。戲劇終於在9月上半旬演出,一共對外演出4場。劇名與長輩們一起討論後,叫做《咱ㄟ溝仔尾》──一個極具幫派氣息又在地的戲名,將居民與青年連結在一起。
每場戲分為上下半場,上半場演的是失憶的青年回到溝仔尾,彷彿溝仔尾過去的地景依舊,講述一段悲傷的愛情故事;下半場則以過去過溝仔尾的特種行業的故事為內容,演出長輩們童年或青年時期的所見所聞。
戲的上下半場都在社區的景物全非、時空混亂的背景下演出。常使觀眾或演員彷彿看見過去,但冰冷的水泥加蓋卻又不時地提醒他們,溝仔尾已然消失。
劇結束後,里長伯帶著一眾演員們出來謝幕。那個演戲途中還忙著看小抄的里長伯,卻突然開口向大家說:「我真的很感慨,過去看溝仔尾繁榮的沒落,以為未來是黑暗的。後來有了香榭大道,我還以為會是希望;但這半年來,我很感謝有他們陪著,我也才發現真正的希望是他們⋯⋯」他指了身後的青年們:「不知道溝仔尾的加蓋還能不能打開,我希望有那天,能夠帶大家看見真正的溝仔尾⋯⋯」。
里長的這一齣「加戲」。老王們不用告訴里長與居民們文化保存與文史概念,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情境,長輩們自然而然改變了他們的價值觀與理解。
曲終人散盡,來不及的一場戲
《咱ㄟ溝仔尾》演出極為成功,每場次的票全數售完。幾個周末的夜裡,原本大排兩旁的居民們就跟著觀戲的人們湊熱鬧,看著一段段過去他們曾見過的事情再次上演。
戲演完後,長輩們開始主動的談起溝仔尾的未來,甚至期盼有一天政府能夠改變決定,將那個封藏5年的河流重開;他們開始對社區的未來產生新的想像,重新談及溝仔尾繁華的過去,里長伯這麼說:「未來是他們的,我們不用幫他們想什麼……」。老王們從沒與他們談論過這些,只提供情境,半年的時間長輩們便改變了想法。
從最初老王們成為居民們「老師」,教授長輩們新的知識,取得長輩們的信任後,他們已然成為長輩們同一陣線的那個人。他們不跟長輩們說文化保存,只不斷的追問長輩過去的文化與歷史,讓長輩們自己明白這些事物的重要性。
但是,戲演完、居民改變了,溝仔尾改變了嗎?
前面說,這是一場「失敗」的案例,為什麼是「失敗」的案例?2019年4月,香榭大道工程依然在政府主導下正式啟動,老王們說:「最後我們還是失敗了,溝仔尾沒有改變,居民們最後也只能同意『日出香榭大道』⋯⋯我們並沒有真正將溝仔尾變成我們想的那樣。」遺憾的是,最終溝仔尾來不及改變,香榭大道正如火如荼的動工;這一齣戲演完後,曲終人散盡。這場戲遲了5年上演。
還有來得及上演的戲
《咱ㄟ溝仔尾》是一場遲到的戲,但過程卻告訴我們代間的溝通是有其可能性,青年與長輩們在知識情境的塑造下,價值觀是有翻轉的可能,甚至會成為青年在地方的最大助力。「青銀共創」若要能夠成功,不只是長輩們的情境必須給予、塑造,還包含青年的是否能夠明白長輩們的知識情境,並且接受與理解。
近年來也許多這樣的例子,在社會實踐、社區工作中,因為代間的溝通失敗導致衝突,最後不歡而散、彼此兩輸,社區/地方也因此沉淪。雖然最後溝仔尾仍是我們的遺憾,但我相信,一定還有許多地方有一場來得及上演的「戲」,能夠重新在社區關係、代間的溝通中找尋契機,青年、銀髮族共同創造地方未來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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