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里西斯漏油事件－層層「人禍」掀起生態浩劫

這天，看似一如往常的傍晚時分，島上漸漸升起炊煙、華燈綻亮。一段畫破寧靜、急促響起的無線電顯得心煩意慌，卻遲遲沒有收到回應。

「呼叫若潮號，若潮號請回答。」

「呼叫若潮號，這裡是模里西斯海巡，請問有收到嗎？」

「呼叫若潮號，若潮號，你們偏離航道了！離陸地太近了！請立即回應！」

日本若潮號的艦橋傳來一次又一次試圖聯繫的警告聲，照理應24小時專人輪值的艦橋，這時竟然空無一人。眼看貨船正往重要的國際級濕地保護區前進，海巡絕望的頻頻呼叫。事實上，如果現在有人在艦橋，往窗外看就可見到遠處燈火通明的機場，這艘船離陸地已不到10英哩，以這樣的大船來說，實在是太近了。

最後，海巡輾轉透過大副聯繫到正在為船員慶生的船長，但船長堅持航線是安全的。幾分鐘後，若潮號觸礁擱淺。船員們這才從喧鬧歡愉的生日派對回過神來，發現大事不妙。不過，生日派對其實不是唯一造成這場災難的理由。

千噸油汙 毀了模里西斯海岸

7月16日，在擱淺的9天前，若潮號通過麻六甲海峽，準備從印度洋往下繞過南非，抵達航程的終點巴西。位於印度洋中央的模里西斯，恰好是在這條連結亞洲、西非與拉丁美洲，也就是串連製造端中心和龐大市場的東方（中國、日本、韓國與整個亞洲），以及資源豐沛的西非和拉丁美洲，與市場端的北美和歐洲的重要航線上。光是7月，就有超過2000艘船會經過模里西斯海岸。

簡言之，若是一艘穿梭東西半球的貨輪，它的航線很有可能會在某處離島嶼近些；否則它就會採取第二條航線，從埃及的蘇伊士運河過去。雖然模里西斯處在一條便捷且貨船頻繁的航道旁，但「航線接近島嶼」跟「撞上島嶼、觸礁擱淺」還是兩回事。擱淺三天前的半夜2點，至今沒有任何人知道原因，若潮號調整了航線，而最終直直朝向模里西斯純淨的珊瑚礁區撞去。

觸礁後兩週，8月6日若潮號開始流出重油，估計1000噸的油汙流入瀉湖與紅樹林。8月7日，模里西斯政府宣佈漏油造成環境浩劫，全國進入緊急狀況，發動全民動員共同投入清理工作。當地人利用頭髮、甘蔗葉自製攔油柵，在紅樹林盤根錯結的氣根和沼泥裡，他們泡在油汙裡，一次次徒手將黑色黏稠的重油撈起。

志工沮喪的說，「油好像撈也撈不完一樣」；而當地民眾更憤怒的表示：「如果一觸礁就開始移除油汙，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而等到漏油發生後政府才有動作，為時已晚。

在這場生態災難裡，法國反應最快，從鄰近的留尼旺島（Reunion）派出載滿攔油索、吸油棉和防護器材的軍機、海軍和技術人員，緊急抽出船裡約3000噸的重油。開始漏油五天後，聯合國專家也抵達支援。

海洋拯救行動 慢了半拍

這艘由日本長鋪汽船擁有、三井海運營運的若潮號，船旗卻不是掛在日本而是巴拿馬。相對於西方媒體的大幅報導和憂心忡忡，與若潮號直接相關的巴拿馬和日本政府反應卻慢上許多拍。

8月12日，漏油面積都超過27平方公里了，巴拿馬海事局才發布一紙引人疑竇的聲明：「航行一直很平順，直到7月25日因天候不佳所以改道；當日晚間7時25分時，船長、大副和首席工程師在艦橋注意到船隻停止運行而擱淺。」不過，衛星影像卻顯示，若潮號以11節的速度直直航行1200海里，沒有任何證據支持因應海象而調整航線的說法。

巴拿馬是全世界最多船隻註冊的國家，由於管理鬆散、甚至是避稅天堂，超過一半以上的海運船主選擇以「權宜船」（Flag of Convenience）的方式，在巴拿馬、賴比瑞亞、巴哈馬等地註冊船隻，但卻從來不需要出現在這些國家。若潮號也是，從2007年下水後，它從來沒到過巴拿馬。

日本雖然不是船旗國，但原則上漏油事故的賠償需由船主負擔。自從出事後兩家公司態度保留，引發日本國內輿論強烈怒火：「日本人闖的禍，卻由外國人善後！？」、「這是日本之恥！」。8月9日長鋪汽船和三井海運在東京召開記者會道歉，隨後派出代表前往。而日本政府也陸續派出專家團協助，日本環境省部長小泉進次郎在8月15日船身斷裂當天，在記者會上承諾日本政府會負起責任。

如今，因船身斷裂，殘留在船艙的90噸燃油再度流入海洋。8月23日，好不容易抽完引擎室剩下的燃油，當局宣稱暫時沒有漏油的危險。但受到汙染的紅樹林、瀉湖、以及海岸上大批死因不明的瓜頭鯨，已點燃民眾怒火。8月31日，模里西斯面臨獨立後40年來最大規模的示威遊行，近7萬5千位民眾上街示威，痛批政府反應牛步，重創當地觀光、漁業與生態環境。

9月1日，媒體報導模里西斯政府與日本已達成協議，日本將負擔36億日元（3千4百萬美元）的漏油清理賠償費用。這些費用可能會用在購買100艘新漁船、訓練近500位漁民，以及翻新當地的漁業研究中心。另外，日本也派出第三團災害應變小組，以協助評估漏油對紅樹林、珊瑚礁、濕地和野生動物的衝擊。

連串失誤 島國天堂的惡夢

由一連串失誤導致的悲劇，最終造成島國天堂的惡夢。從一開始的偏離航道（就算船上的人以為自己航線很安全，船公司沒發現嗎？）、模里西斯海巡為何不提前示警（從若潮號進入模里西斯經濟海域到擱淺，足足有31.5個小時）、觸礁當天的生日派對、消失的艦橋當值人員、船上的SOS警報失靈。以及船觸礁後，當局為什麼不提前將船拖離？為什麼不向國際示警有漏油危機，及早求援？這次災禍，恐怕將花上數年也無法彌補，只能祈禱在眾多國際援助下，這顆印度洋上的珍珠能早日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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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寧

海洋說書人。因航行而開始喜歡海洋，目標是成為一位海洋博物學家！現為澄洋環境顧問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