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個便當串起1個社區-他是「最強里長」方荷生
編按:這個夏天,全台灣因為疫情,升級警戒,當多數行動受限,有個人卻仍在外頭四處奔走。為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受到衝擊的弱勢家庭、老人家和孩子們,他是南機場忠勤里里長方荷生,有人稱他是地表最強里長,也有人為他冠上全台最紅里長。
一場疫情,揭開了許多台灣既存問題,也重新省思社會被忽略的弱勢處境。因此,8月《倡議+》特地邀請方荷生擔任客座總編,藉著他,我們看見台灣更多弱勢議題,也藉著他,重新思索,如何串連大眾、企業、社區開展更多可能,一起為辛苦弱勢搭建起支援網。
總是笑臉迎人、說話中氣十足,哪裡需要幫忙哪處就有他,胖胖的方荷生,彷彿天生就是要來做里長的人。
但其實,當里長不是人生規劃中的事,39歲那年他摔斷了腿,受傷回到老家萬華南機場,在父親的囑意下參選,才意外當了里長。
糊里糊塗成了里長,一當當了23年,方荷生不僅當到得了總統文化獎,還有個「地表最強里長」威猛稱號。萬華南機場忠勤里,方圓數百戶生活辛苦的老小,吃飯、讀書、生活的事,他通通要管。
「你說,總統第一次就會當總統嗎?」方荷生哈哈大笑反問著。頭次當里長,該做什麼事,方荷生當然不懂,但看著記憶中活力十足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年長生病,生活陷入困難,伸手幫忙一把的心意,卻是簡單清楚。
送餐、供餐、共餐 方荷生靠小心機扭轉社區
說了不下數百次的話說從頭,是那位時常掛在方荷生嘴邊,兒時記憶中意氣風發,老後卻孤苦無依,最後獨自在家中過世的長輩王貫英。為了處理後事,方荷生看見他住處破舊淹水的景象在心中遲遲不去。萬華是全台低收入戶最多的區域,其中南機場歷經都市變遷,更有不少長輩有類似處境。「難道只能病了才送醫院嗎?等到那時,恐怕都晚了。」
2001年,方荷生送出第一個便當,不僅餵飽長輩肚子,還創造出了「送餐、供餐、共餐」的協助體系,把社區大夥都一起拉進來。總是笑說哪有需求哪裡去的方荷生,作風大方不拘,心思卻細膩體貼,從該不該收錢、該收多少錢,到該怎麼送,都花了十足心力。
送了20年便當,至今方荷生還是堅持要向每位收費20元,為的是給長輩留下尊嚴。「我是『吃嗟來食』,」方荷生說。務實來看,20年來每月收費400元從沒漲價的收費,即便只有中低收入是人人負擔得起的費用;付了錢,是消費者,有尊嚴,「送餐不是施捨。」方荷生說。
就連送餐的方式,方荷生也有「小心機」。餐點大可送到家門口,但他堅持要他們走下樓,一方面趁此觀察身體狀況,也讓獨居長輩有機會走出家門和鄰居互動,融入社區;出不了門的長輩,而必須親自送餐的對象,方荷生也時常不按著常軌來,非得乒乒碰碰弄出聲響,「招搖」送餐。
過程中,有的人緊閉家門,有的好奇探出頭,這是方荷生的刻意。他心想,一旦有事情,這些「微雞婆」的左鄰右舍,相互關照就是最好的幫手,辦公室或協會志工,不少人這樣挖掘來的。
不再只靠方荷生一個人,人人都成了他的「眼線」,方荷生打造出專屬南機場的社區支援體系,哪有不對勁,離得更近的他們,就能隨時回報,即時伸出援手。
「花甲」續食餐廳、共享冰箱 剩食再生助弱勢
顧好社區的老人家,方荷生又看見南機場的孩子們。
里裡青少年夜半喝酒鬧事,巡邏警察、外展社工找上他,他乾脆找來這群孩子,詢問心意。當時美國星巴克剛剛進駐台灣,喝咖啡酷又潮,於是方荷生找來兒子,還帶著他們在熱鬧西門商圈擺攤,甚至向大眾募資報考咖啡師證照報名費。
為了激勵孩子,方荷生也大方允諾,只要過半考取,就開間咖啡廳犒賞。最後,夢想成真,原本生活沒交集的老人和小孩,更開始在這間名為「花甲」的書屋聚集。「花甲的命名,可遠早於盧廣仲的《花甲男孩》呢!」方荷生得意說。
送餐便當不只是便當,有了這間書屋,方荷生當然也有許多點子,不只牽起南機場兩代人,還成了解決剩食的基地,推出續食料理。
關懷弱勢怎能和剩食議題相關?緣起於方荷生因為一次募款行動與家樂福結緣,後來得知有大批食物期限到期後,都必須報廢進入垃圾箱。但在行政流程中,食物從劃歸報廢到正式丟棄,中間仍有一段真空的保鮮期。
「天天想著找食物協助,企業還得忙著花錢處理,如果將這些仍在期限內的食物拿來再利用,豈不是兩全其美?」只是企業對於轉贈剩食,仍有食安顧慮、政府也未鬆綁相關法規,大眾更是不瞭解運作模式,方荷生決定率先行動,扛下責任,嘗試推行食物銀行。
2013年,南機場有了食物銀行、共享冰箱,一度要被棄置垃圾場的食物,都化為助人好物。這套模式從第一間家樂福桂林店試點後,更擴及全台灣分店,更在疫情爆發期間,成為最即時的後援。
從嘗試到模式 食物銀行走向全台319鄉
「我天生就不是乖乖牌。」不按常理出牌、長期累積的基層行動力,都讓南機場居民一點一滴信任這位胖里長。他自豪地說,里內弱勢長輩、小孩和家庭的動向,他全都清清楚楚。
正因為如此,日前五月中旬萬華疫情爆發,方荷生在第一時刻就展現地表最強里長的超強動員力,盤點居民問題,串聯萬華在地NPO,向企業、大眾發動募資,幫助大受衝擊的弱勢家庭、長輩、孩子,渡過難關。
2003年SARS爆發同樣重創萬華,那時方荷生就看到災情下居民買東西成了問題,不浪費那段經歷,這回新冠疫情,他更十足發揮食物銀行平日救窮、難時救急的雙重功能。
不論長者送餐模式,抑或食物銀行,從「嘗試」到成為「模式」,方荷生總是大方無私分享給有心投入的同路人。「我希望這些都能夠複製出去。」在食物銀行成為南機場重要支援模式之一後,方荷生也與其他推動食物銀行的組織機構相互串連,發起「台灣食物銀行聯合會」。「我希望319鄉都能設有食物銀行的據點。」方荷生說。
方荷生發現,地方上不少NPO、機構都在弱勢相關議題耕耘許久,如何整合剩食、把資源真正交到需要的人手中,過程不見得熟悉。熱心的方荷生大方說,願意分享南機場模式,協助地方依據在地的問題、需求,打造出不同版本的食物銀行模式。
一個便當串起一個社區,棄置剩食也能帶來改變。不怕哪裡有需求,總是一片熱心跑在最前頭的方荷生,這次,他不按牌理的行動力,又打算鋪灑到全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