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繪畫到文學-《沒口之河》黃瀚嶢 走出不一樣的生態研究路
編按:在現代繁忙生活中,人們與自然的距離漸漸疏遠,受到人為破壞的環境也不停增加,而我們最近一次走進大自然的懷抱,又是什麼時候呢?4月迎來世界地球日,本月《倡議家》將邀請3位生態畫家聯合擔任客座總編,與大家分享生態插畫創作,並在創作中呼喊大眾對自然生態的關注。
本篇將帶來第二位客座總編自然書寫作家黃瀚嶢,他在著作《沒口之河》與筆下生態插畫所看見的生態視野。
台灣的豐富自然環境,孕育出一代又一代出色的生態創作者,黃瀚嶢身為新銳自然書寫作家之一,憑藉紀錄知本溼地的第一本文學作品《沒口之河》,一舉拿下2023臺灣文學獎金典獎及蓓蕾獎、第36屆梁實秋文學大師獎首獎、2023 Openbook好書獎年度生活書等獎項。而書中記錄的,是他在2016年前往知本溼地進行生態調查的所見所聞。
《沒口之河》表現一鳴驚人,讓外界將焦點都放在文學作品上,但其實黃瀚嶢長期專注於生態插畫,擅長繪製植物和昆蟲,過去曾出版兒童繪本與蛾類解說手冊。雖然他在《沒口之河》中刻意減少圖像比例,希望作品以文字書形式呈現,僅在每個章節開頭留下一幅插圖作為裝飾,仍不難看出對繪畫的喜愛以及細節考究。
書中篇名則以植物命名,從河口常見的木麻黃、甜根子草,到生長在內陸的苦楝,都是知本溼地常見的植物,黃瀚嶢利用植物生長的地域特性,串聯起空間與時間,形成一條在生態調查路上,橫跨時空、連接採樣地點的「穿越線」。
從小熱愛觀察大自然 他整個早上都在山腳下看植物
而無論圖像或文學創作的成就,都奠基在黃瀚嶢從小對自然生態的熱愛,以及過往就讀森林系所累積的專業知識。「我雖然是都市小孩,但我從小最喜歡兩件事,一個是觀察自然,另一個就是畫畫,寫作是後來的事。」在沒有智慧型手機的時代,素描是當時記錄手邊昆蟲與植物的最佳筆記法。
黃瀚嶢成長於1980年代,台灣的環保運動與環境意識正準備風起雲湧的時刻,環境教育的氛圍也在此時開始醞釀。當時除了有許多兒童小百科、圖鑑可讀,父母也會帶著孩子到戶外賞螢、觀星。
等到年紀再長一些,黃瀚嶢參加了荒野保護協會的活動,多了許多接觸野地的機會,成為他親近自然環境的重要啟蒙。到了高中,他加入生物研究社,大學則進入森林系和自然保育社,整段成長過程,一路都在都市與野外的交織中度過。
他還透露,高中時會自己帶著一本圖鑑,前往離家不遠的郊山,花上大半天觀察植物,「高中開始認蕨類的時候,我就從山腳下開始找,但蕨類的多樣性很高,不是那麼好查找,身為初學者只能慢慢查,就這樣過了一整個上午都沒有上山。」郊山步道成了認識植物的最佳練習場,甚至在高中時期就把步道附近的植物都認識完了。
對黃瀚嶢而言,學校社團集結了不同科系的同好,社員們一起親近野外,進行跨領域交流、培養登山溯溪興趣之餘,也有人投入環境議題研究,參與環境運動,這是森林系課堂少有的體驗。不過在教室裡系統性地學習環境史、林業史、林業管理、碳盤查等理論知識,黃瀚嶢倒也樂在其中,「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會念森林系。」
研究生活無法滿足創作慾望 將專業結合繪畫與文字
畢業後,黃瀚嶢原本打算投入生物研究工作,退伍後還曾當過一陣子研究助理,但早在大學的一堂繪本創作課,就點燃了他的創作慾望,「照理說助理應該要努力發表報告,可是那時候我開始畫插畫案件,在那個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發現插畫比較有趣,於是就轉向離開了。」
巧的是約莫也在這個階段,黃瀚嶢開啟了他的文學寫作之路。他回憶,當兵的時候與幾位寫作同好,一起在網路上練習寫作、互相切磋,後來投稿時報文學獎,獲得小說組首獎。他坦言,「我沒有想過我可以寫這種純文學的東西,這個獎是給我自信進入文字創作領域的重要過程。」
七、八年前的這些人生抉擇,讓黃瀚嶢轉而用其他方式做科普,從此走上一條不在計畫中的職涯道路。他認為,生態插畫和自然書寫兩者其實很相似,都須花費大量時間在電腦前找資料、圖像或研讀論文,為的就是將動植物擺放在正確的位置上。
黃瀚嶢指著作品中的蝴蝶說,「比如把一隻蝴蝶畫得很像,相對容易,只要有標本、有素描能力都可以做到,可是要怎麼搭配對應的植物、吸花蜜的姿態是什麼樣子,不是把找到的素材拼貼在一起而已,還要參考很多很多資料,才有辦法畫出蝴蝶在吸一朵正確的花,書寫也是同樣道理。」
環境教育是想像力的實驗場 但我們卻離自然越來越遠?
而黃瀚嶢對自然的關懷除了展現在繪畫與書寫,也延伸到教學場域上,在社區大學的環境教育中,他帶領學員認識生態,同時將自己感興趣或正在研究的議題分享給學員。
黃瀚嶢表示,「我不喜歡執行制式的教案,我喜歡自己去創造,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創作。」他認為環境教育就是想像力的實驗場,甚至有助激發畫畫與寫作的靈感,教學與創作兩者也因此形成一個正向循環。
經過這些年在都會區與自然野地間來回走踏,黃瀚嶢也發現,都市與野地、文明與自然的邊界逐漸趨於模糊,社會上開始強調都市綠地的棲地功能、關注都市野生動物的生態問題。
另一方面,有了網路與智慧型手機後,人們接觸自然的方式則產生急速改變,只要連上網就能迅速查到想要的資料,不必再翻閱圖鑑,「雖然資訊容易取得,有助生產更深刻的生態論述,但回過頭來看,我們是不是反而與自然越來越疏離了?」這也是黃瀚嶢現階段深思的問題。
踏上知本溼地的歷史痕跡 寫下被遺忘的過往
或許是看見黃瀚嶢對個人專業的堅持,2016年,尼伯特等多個颱風橫掃台東後,他受學長姐邀請,前往知本溼地進行生態調查,並撰寫一份「濕地評定書」。黃瀚嶢毫不避諱地說,當他第一眼看見知本溼地,內心不禁疑惑這片看似普通、放眼望去一堆外來物種的地方,哪裡值得保護?
於是他重新爬梳當地的自然與人文歷史,跟隨在地部落與環境團體,喚醒知本溼地被遺忘的過去。從荷蘭人與卑南族第一次相遇,到捷地爾開發案、知本光電案,黃瀚嶢發現,在地與外來入侵的衝突不斷在知本溼地上演,就像經歷一場又一場輪迴。
沒人知道20年後會不會再冒出新建設,現階段可見的是,如果不切斷這場輪迴,知本溼地以及當地生態會朝著不停破碎、斷裂的方向發展,好不容易想起的,會再度被遺忘,黃瀚嶢直言「這是很殘酷的事情。」
他感性地說,「你把歷史拉開來看,每個年代都企圖在這邊建設一些事情,每一個建設都留下一些痕跡,最後疊加出這片知本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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