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熊」會招來厄運為何仍有部落族人觸犯禁忌？

編按：在歷史變革下，原住民族被迫離開傳統獵場，如今青年們再度依循長老們走過的道路，走回先祖們曾經的家。《記憶砌成的石階》作者雪羊跟隨這群布農族青年的步伐，體驗古道的美，也親耳聽見族人分享黑市非法買賣黑熊與熊鷹的傳聞。

布農族口中Tongqolan為中心的壯美巨檜林，是何等亙古壯美、原始幽深，森林茂密得連太陽都照不進來。圖／寶瓶文化提供

他們不約而同讚嘆了我正身在此境，以馬太鞍溪底，布農族口中Tongqolan為中心的壯美巨檜林，是何等亙古壯美、原始幽深，森林茂密得連太陽都照不進來。他們也都和我們一樣，在這裡度過了美好舒適的一夜。

「百年來，Tongqolan對於行經的旅人而言，都是個不可多得的天堂。」我看著石洞，不禁想著。時間近午後一點，忽然間，雲霧繚繞的天空乍開，陽光射進了這被巨木夾岸的深邃山谷中，一切景物都褪去了冷色調，溫暖明亮了起來。看著這猶如聖光降世的場景，我不禁驚嘆：「哇！真的是中午太陽會照進來的地方，Tongqolan！老人家為山命名可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享盡溪谷的美好後，我慢慢回到營地，時間已是下午兩點。隊友們因為前三天累積的疲憊，幾乎都在午睡，淺淺的鼾聲與柴火的剝剝聲，在溪水襯托下顯得寧靜祥和，好像我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年。我靠近火堆，舀起顏色混濁的羊肉爐，一勺、兩勺，端著鈦鍋慢慢到一旁坐下。在不絕的溪水聲中，我啜了一口溫熱的湯，打從心底讚嘆這鮮美甘醇的滋味。

登山遇眼疾復發他用抗生素軟膏應急

「雪羊，理博的眼睛不舒服，你可以幫他嗎？」回到床位正要休息時，小瑜一個呼喊，我心頭一怔，便迅速找出醫藥包前去查看。善於生火的理博這幾天都幫我們在潮濕的森林中迅速生火，對火的熟稔連族人都讚嘆，還開玩笑說：「以後上山都不用帶噴槍，有理博就好了！」然而吹氣助燃時所產生的煙，也對他的眼睛產生過多的刺激，居然引起舊傷復發。

理博左眼下眼皮明顯化膿，睜不太開，讓人甚是憂心。偏偏我什麼都帶了，就是沒帶眼藥膏，幫他簡單用酒精棉片與棉花棒消毒完，我忖度著有沒有能替代眼藥膏的藥品，畢竟登山9年來，我也從未遇過這樣的狀況。

組織大隊伍上山，領隊需要預期到各種想得到、想不到的突發狀況，畢竟人一多，狀況也會跟著多。身旁的Ian忽然說：「欸，抗生素軟膏可以拿來應急，我看過山社這樣用！」不愧是台灣生態登山學校指導員，也讓我確認了我的猜想：一樣是抗生素，功能和效果可能差不多。不過，因為一般抗生素沒有針對眼睛做調整，我們討論後，也只敢幫理博塗在下眼瞼，讓藥不要對眼睛產生太強烈的刺激。

為錢打破傳統禁忌黑市買賣熊掌到骨頭都有價

是夜，因為隔日又要往上爬超過1000公尺，登上聳入雲端的中央山脈絕頂，大家很有默契地把酒收好，靜靜喝著熬了一整天的山羊湯配上鹹豬肉與青江菜，繼續聊著關於狩獵的話題。

不知道是誰，忽然講到「打黑熊」這件事，有人分享了他所聽過的黑市運作：「那些收熊的人很聰明，開10到15萬跟打的人收一整隻，你不賣的話他們就通知警察，所以只好10萬賣給他們。然後他們轉賣，一個手掌5到10萬，整副骨頭20萬，熊膽大顆一點15萬。」

大頭哥補充說：「以前打熊都是不小心打到，因為那是一種禁忌，會為家族帶來厄運，要在山上淨身7天才能回家。不然打一隻熊，家裡也會走一個。」然而，Vilian 也說，現在不在乎這個傳統的人愈來愈多，因為熊很好賣，是一件很悲傷、讓人生氣的事。

傳統文化式微資本主義讓他們從守護者變加害人？

當動物被資本主義社會標上了價碼，禁不住誘惑或經濟有困難的族人，便會選擇背棄傳統文化，來換取在當代社會中生存所需的「資源」。但就算背棄了傳統禁忌，將文化中重要的熊賣給黑市商人，也只能換來不成比例的微薄報酬，任由收購轉賣的盤商從中賺取暴利。這無疑是將族群的自尊踩在腳下，更嚴重傷害了山林與原住民的社會形象。

這種保育類野生動物的黑市買賣，尤其極度瀕危的台灣黑熊與熊鷹，對照原住民族百年來的傳統文化與禁忌，凸顯出原住民傳統文化式微所帶來的價值觀改變，是如何讓原本守護森林的原住民族群中，誕生出反過來加害森林的人。

儘管進行這樣黑市買賣的族人只是少數的極端分子，如同漢人社會也存在許多因教育與家庭功能失靈而產生的極端；但這也正說明著文化式微，導致部落內部狩獵監督與管理機制的消亡，嚴重威脅著野生動物的生存。這也使得振興原住民傳統狩獵文化、重建部落由內而外的狩獵監督機制，成為刻不容緩的議題。

思考著這沉重的不平等關係與資訊剝削，我聞著泥土與苔蘚的氣味，感受這靜謐的谷中之夜。不知為何頭還是有些脹脹的，便翻了個身，挪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聽著潺潺的馬太鞍溪水聲，再一次將我的夢境，託付給頭頂的台灣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