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住宅老舊、都更難 弱勢租戶如何面對都市熱島煉獄?

減少不平等

編按:高溫正衝擊人類生活,更造成溫度不平等問題,尤其是位處台北市熱區的萬華一帶,當地弱勢族群聚居,且多半是承租戶。根據國立成功大學建築學系特聘教授林子平的研究,萬華是台北盆地最熱、建築密度最高的區域,到本世紀末,全年將有25%的時間處在熱不舒適的壓力之中。

這也凸顯弱勢租戶的居住與溫度正義,已成為社會必須正視的課題。《倡議家》邀請崔媽媽基金會執行長呂秉怡與OURs都市改革組織秘書長彭揚凱,共同擔任9月客座總編,剖析在高溫、不通風等居住挑戰之下,台灣的租屋市場與都市規劃正面臨哪些挑戰。

「頂加地獄烤爐!」、「夏天溫度頂加室內直飆35度」、「求頂加降溫方法」......頂樓加蓋經常以低價出現在租屋市場中,但頂加的環境溫度,成為讓租屋者卻步的因素,網路上總不乏頂加租屋者的降溫求救文。

崔媽媽基金會長期致力居住議題,協助過許多租屋的案件,「在台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租屋大多會改造房子格局,像是隔間、陽台外推,最常見的就是頂加違建」基金會執行長呂秉怡說,台灣不像有些國家會要求租屋的基本安全認證、居住環境需具一定水準等等,否則就得承擔罰則。

在台灣的居住歷史脈絡中,過去為了因應大量撤遷來台的人口,許多地方開始聚集了在當代被認定為「違建」的居住型態,頂加房屋就成為其中一種居住樣態。

近年來愈加炎熱的夏天,頂加的居住環境尤其惡劣,需要用更高耗能的方式來降溫,呂秉怡認為溫度高、不通風、沒有採光的空間,會對人的狀態產生影響,居住健康是選擇住屋的重要依據。

居住品質難提升 形成肉弱強食的居住階級

崔媽媽基金會在服務弱勢族群的經驗中,也看見了居住品質在台灣難以被重視的困境。

由於租屋被多數人視為「過渡性」的居住選擇,「這形成了台灣人的『將就』心態」呂秉怡說,很多房客覺得忍一下就過了,所以沒有太多意願去爭取權益、提升居住品質。

這樣的現象卻也形成了租屋市場「弱弱相殘」的局面,在通膨、租金不斷上漲的時代中,原先有能力購屋的人,被迫待在中高端的租屋市場中,其他相對弱勢的人,只能持續往屋況差、頂加的租屋環境流動,也更無力要求居住品質。

「幫弱勢案家找到房子住,後續其他的社會服務就會事半功倍」呂秉怡舉例,單親家庭的大人,如果可以好好休息,隔天就能好好工作;精神疾患經驗者若居住無虞,也有較高機會穩定服藥、安放情緒。

然而,呂秉怡也感嘆,有可以住的硬體,雖然可以遮風避雨,但若要用「家」的概念來看居住的地方,還需要住起來舒適,具有一定的居住品質,甚至是更多的情感依賴,才會被居住者認同是一個家。

呂秉怡坦言,在服務弱勢族群的經驗中,不僅看見弱弱相殘,也觀察到居住品質難被重視。 圖/江建泰攝影
呂秉怡坦言,在服務弱勢族群的經驗中,不僅看見弱弱相殘,也觀察到居住品質難被重視。 圖/江建泰攝影

萬華熱區 加劇居住不平等

台北市萬華區的租屋價格,相較於台北市的精華地段還要低,但這裡的承租戶卻得承受較高居住品質的成本。

萬華區位在台北盆地的底端,正是被稱做「熱區」的區域,在熱島效應的影響之下,萬華地區的溫度相對較高,加上萬華社區老舊、街道狹小,熱氣難以排散,居住在萬華的人,都能明顯感受到高溫的效應。

呂秉怡擔憂地說,萬華巷弄內有很多平價出租房屋,但很多房屋是屋主用木板隔間、沒有做對外窗,就連屋內的冷氣也很老舊,沒辦法讓空間有效降溫。

「本身已經很窮了,還得負擔高耗能的電器」呂秉怡分享基金會社工的服務經驗,很多服務對象的冷氣機狀況極差,肢體不便的房客更無力清理機器,房東也不願負擔更換冷氣的錢。

雖然在包租代管的政策中,補助房東一年一萬塊的修繕費用,但呂秉怡說,包租代管的房源不多,就算使用補助也要看房東的意向,願不願意更換消暑的家電、會不會超過補助額度等等的問題。

在租屋市場中,居住不平等的問題,反映在抵禦熱浪的過程中,相較弱勢的房客,也因此無法具有調適高溫的能力。

萬華老屋林立 高溫問題能靠都更改善嗎?

萬華的高溫問題有多嚴重?根據國立成功大學建築學系特聘教授林子平的研究,從地理位置來看,萬華位處台北盆地中央最熱地區,且建築物密度最高,阻擋城市的通風,到本世紀末,萬華一年將有25%的時間處於熱不舒適。

當地開發早、住宅密集,在氣候變遷、都市熱島效應加劇的年代,當年的都市規劃更顯得不合時宜,都市更新有可能改善高溫調適問題,同時提升弱勢租戶的居住品質嗎?

在萬華,有6成以上的房屋屋齡超過40年,都更速度是全台北市的末段班,長年關心台灣都更議題的OURs都市改革組織秘書長彭揚凱指出,萬華的社區老舊,面對都更首當其衝的問題便是產權複雜,導致開發商與地主溝通、整合的成本相對其他地方高出許多,寧可優先投資成本低、市場價格高的區域。

彭揚凱表示,萬華的房屋產權複雜,導致都更進展緩慢。 圖/張皓婷攝影
彭揚凱表示,萬華的房屋產權複雜,導致都更進展緩慢。 圖/張皓婷攝影

都更迫使弱勢離開現居地 美國怎麼解決?

而這也凸顯台灣的都更痛點,在全球永續的浪潮之下,不動產買賣帶動的獲利竟比完善都市設計更誘人。彭揚凱直言,國內從來沒有將應對熱島效應的實際作為納入都更考量,開發商更在乎政府提供多少容積獎勵。

另一方面,拆除老屋重建會造成房價與租金上漲,弱勢族群無法負擔租金,只能被迫出走另覓居所,彭揚凱觀察,「萬華的老房子夠多,能提供弱勢族群可負擔租金的屋源,就目前制度而言,進行都更政策恐怕對原先居住在萬華的弱勢租戶非常不利。」

都更造成的「高級化」、驅離弱勢居民,是世界各地皆難以避免的問題,彭揚凱表示,考量弱勢族群的經濟因素與可負擔程度,許多國家因此立法規定,都更後的新建物,必須將一定比例的住宅以合理價格出租給符合特定資格的租戶,「雖然有批評認為租金仍比都更前高出一些,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目前美國紐約、波士頓等都會地區皆是如此運作。

彭揚凱強調,都更並不是解決弱勢居住與高溫問題的最佳解方。 圖/張皓婷攝影
彭揚凱強調,都更並不是解決弱勢居住與高溫問題的最佳解方。 圖/張皓婷攝影

不必都更重建 「微更新」也能改善居住品質

除了租金問題,都更曠日費時,難以立即看出成效,要解決老舊社區的高溫問題,並非把房子打掉重建不可,透過新型建材、建築物垂直綠化、綠屋頂、增加公園綠地面積等整建維護或社區營造的方式,將老舊街區「微更新」,居住品質就能有感提升。

彭揚凱舉例,法國政府近年投入大筆經費進行社會住宅改建,改良建物的隔熱與保溫設計,結果發現住戶每月電費因此降低不少,不僅減輕用電負擔,生活也更舒適。

相較他國面對城市高溫與弱勢居住權益有明確規範,國內仍缺乏相關制度。在建築法規上,彭揚凱認為應制定更嚴格的標準,以因應並減緩都市熱島;呂秉怡則強調落實租金透明化,讓房客得以申請租金補貼、報稅,降低租屋門檻。

此外,彭揚凱也建議,各縣市政府可以根據社會局處掌握的社會福利身分名單,實際訪視家戶,並從中尋找短期內可行的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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