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鳥」朋友 台北市野鳥學會陳仕泓從鳥類看生物多樣性

走進台北關渡自然公園，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樹林帶，其中有幾隻短腳的林鳥，在枝枒間靈活地走跳，去到了園區中心建築的二樓，朝濕地方向望去，則是脖子和腳特別長的水鳥，再抬頭往天空看，運氣好還能看到猛禽劃過天空。

這是大台北人熟悉的獨特賞鳥記憶，陳仕泓曾任關渡自然公園管理處處長、現為台北市野鳥學會總幹事，談到關渡自然公園，特別肯定這裡的環境，可以看到隨著棲地樣態變化的多元鳥種。

其實不只在關渡園區，陳仕泓認為台北都會區整體的生態環境都在持續正向發展，許多不常見的鳥類，近年也漸漸進到都市區域。大台北都會區聚集了6百多萬人口，人類的生活區域與鳥類的活動區域高度重疊，如何與鳥類共存、維護生態環境成了重要的課題。

鳥類蹤跡 城市最真實的環境指標

「鳥很有意思！有的喜歡在森林、有的喜歡在草地、有的喜歡在水岸，牠們有明確的功能分區。」陳仕泓長期在台北觀察鳥類，鳥類的分布和我們居住的環境，兩者之間息息相關。

陳仕泓以五色鳥為例，他記得在20年前左右，只能在北市郊山邊才能看到牠們的蹤跡，但近幾年隨著都市綠帶成長，像是植物園、臺灣大學、大安森林公園，這些地方都找的到五色鳥，甚至是過去少見的台灣藍鵲、鳳頭蒼鷹也都進到了城市生活的空間，這些鳥類更象徵了北市整體樹林狀況，以及覆蓋率的健康度是足夠的。

鳥類可以作為城市生活環境的指標，陳仕泓說雖然近幾年陸域林帶的狀況好轉，但水域的情況就沒有這麼樂觀。像是當河灘地水平面位於正負0.3米時，代表河川健康度良好，也是小水鴨最好的棲息點，但近來小水鴨的數量卻漸漸變少，代表河川淤積度可能偏高。

這些「互動性指標」是鳥類可以替人類帶來的環境訊號，陳仕泓說河川淤積會造成城市防洪問題、林帶綠化不足則沒辦法替城市降溫，不能忽視這些重要的環境訊號。

「今日鳥類、明日人類」預警 拒絕春天聽不見鳥聲！　

《寂靜的春天》裡描述因環境破壞，大地陷入了一片無聲無息，「這是關心生物多樣性的人，最害怕的景象」陳仕泓慶幸大台北地區，聽得到生氣蓬勃的鳥叫聲。

台北市可以記錄到將近400種的鳥類，相比於其他城市的鳥類數量，這是相當值得驕傲的地方，代表台北不是單一枯燥的環境，也反映出相對高的居住舒適度。

陳仕泓提到歐洲曾有研究生物多樣性和城市幸福指標度的關聯，如果以社會投資報酬率（SROI）概念、量化方式來看，一個城市可以記錄到多15種的鳥類，換算人民幸福程度，每人就可以多獲得將近100歐元。

「一個城市裡的森林比較密、河川比較乾淨，有池塘、叢林等等，有了生態環境的多樣性，才有辦法創造野生鳥類的多樣性」陳仕泓期待都會的環境是多元的，此時分區規劃就相當重要。

台北的土地範圍不大，要讓大規模土地真正走向「野化」去符合野生動物的生存環境，實務上確實不太可行。陳仕泓說分區規劃中除了以人為主的城市型公園，還有生態型公園，像是富陽生態自然公園、內雙溪自然公園，就是朝野化方向來維護自然環境，讓動植物能在一定範圍內自由地消長。

「維持距離」是陳仕泓認為在城市空間中，維持生物多樣性的重要基本法則。人類與鳥類的生活空間、生存方式各自不同，但卻很難有一塊地完美符合所有物種的需求，這時候就必須各退一步，互相包容。

不經意的善心餵食 竟成生態失衡的元兇

當人類與鳥類有了交集，若是無法和諧生活，就會產生人鳥衝突，也對彼此造成負面的影響，而台北市野鳥學會統計鳥類的救傷工作，城市鳥類最大救傷原因有疾病、育雛落巢、撞擊。

陳仕泓說，落巢很容易發生在修樹或工程動工的過程中，5月到8月多是鳥類繁殖季，大概9月後施工就能避開鳥類築巢繁殖。但依照政府每年的工程慣例期程，動工大多會落在繁殖期區間，自然會打落很多鳥巢。台北市野鳥學會也積極跟政府單位溝通，鼓勵不要在繁殖期修樹，甚至可以到了冬天再修樹，也正是樹的休眠期，對樹跟對鳥而言都比較好。

落巢的鳥類悉心照顧後，還能返回自然，但在救傷中心裡，救援死亡率最高的是誤觸「黏鼠板」的鳥。陳仕泓憂心地說，雖然民眾是無心傷到鳥類，但黏鼠板殺傷力很大，死亡率可以高達七成，照顧傷鳥也是至少一個月以上。

「人類行為」對鳥類產生了莫大的衝擊，很多時候以為是「愛心」的行為，卻可能破壞城市的生態環境。陳仕泓憂心地說，餵食造成的衝突面向是最多元的，不但造成外來種強勢、改變生物行為、環境髒亂、寄生蟲傳染病。

但餵食卻最難宣導改善，民眾會因為善心、想要親近鳥類，而不經意地大量餵食，像是在城市中最常見的八哥和野鴿，過去多為眷養型的鳥類，但後來遭拋棄又被人類過度餵食，單一物種大量繁衍之下，佔據了很多的城市空間，甚至擠壓到其他鳥類的生存空間，不利於生物多樣的發展。

「關渡宮前的廣場，就是連人都有點難過去的密集區！」陳仕泓說，大量野鳥群聚，有時候疾病就開始互相交換，有些鴿子身上長滿了鴿痘、環境四處都是排泄物，充滿了隱憂。

留給家燕一個家！民眾對鳥類越來越友善

「民眾對鳥類其實越來越友善」陳仕泓肯定人類對鳥類的理解，朝著正向的方向發展，他觀察到民眾對家燕的態度轉變，就是很好的範例。

現在越來越多騎樓家戶，願意給家燕一個生存空間，不論是就地取材替鳥巢做支撐架、用帆布遮擋排泄物，有些店家還會跟陳仕泓分享起家燕的近況，他觀察到民眾願意給予包容、家燕甚至成為生活中的驚喜，人鳥在城市中漸漸轉為一個良善的互動關係。

「臺灣真的值得被稱作寶島，而且台北有山、離海也不會太遠，有促進生物多樣性發展的資源」以城市尺度來講，陳仕泓看見我們生活環境的無窮潛力，他期待臺灣人能善用自身環境與位置的優勢，善待身旁的物種。

陳仕泓從鳥類開始，看見生物與環境之間的連動關係，也深知城市生物多樣性對人類發展的影響。鳥類如果在城市中有好的生存發展，城市裡的人也可以受惠於多樣化的環境與物種。「人類其實也很害怕，我們是宇宙中唯一的物種」，他深信人類看見不同動物，會感受到快樂與滿足。當我們可以看到不一樣的動物、一起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這就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愉悅經驗。

倡議編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