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偏鄉孩子攝影 是他們想要還是我們想做？

我是小維，一位攝影師和NGO工作者。過去8年因為和孩子打勾勾的約定，我去了10次柬埔寨，目前正與一群擁有教育、社工、心理、設計、行銷專業的夥伴組成「ZAZA眨眨眼柬埔寨兒童攝影教育」團隊，準備將相機交到偏鄉兒童手中，empower孩子，讓他們透過鏡頭為自己發聲。也透過攝影教育，打開孩子們對自己未來人生的各種想像與可能性。

很多朋友聽聞我未來想做的事之後最常問我兩個問題：為什麼要到柬埔寨偏鄉？以及，為什是透過攝影？

第一個問題，我的生命經驗與思考已經在〈我想讓攝影成為停止悲劇複製的第一步〉文章中，這一篇，我想聊聊「為什麼是透過攝影？」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有個基本背景，就是，我和我的團隊夥伴都相信，每個孩子都有天賦、潛能，如果能擁有公平的教育資源與機會，便能活出每個人獨特的使命與自我價值。而藝術是一股解放心靈、賦予才能、自信的極大力量。

我們和多數的服務者一樣，在這個過程中，內心扣問自己不下一百次：「到底我們做的，是我們『想做』的，還是他們『想要』的？」

這個叩問，也在團隊的形成過程與每個工作會議中不斷討論辯證。我們發現，答案或許兩者皆非。如何尋找到在地「真正需求」與自己「專業」、「熱情」的交集，並且能夠盤點現有資源，與深耕在地多年的組織串接合作，在真正的缺口「補位」，促使「改善教育不平等、貧窮」的整條生產鏈更好，或許才是我們在選擇做法與切入點時最重要的事。

孩子需要知道「為什麼」努力

根據過去8年每次進偏鄉的一線觀察，以及深度訪談深耕當地多年的組織及多位偏鄉青年後，我們發現，導致學童中斷學業鋌而走險赴泰國非法打工的貧窮階級複製輪迴，不只是「缺錢」這個直觀而單一的原因。

更深層的理由在於文化刺激不足，使孩子缺乏學習的「動機」和翻轉命運的「自信」，在只有老人和小孩的偏鄉環境中，孩子理所當然地認為長大後只能和爸爸媽媽一樣從事非法移工，這樣的前提下，即便教會在當地建了學校，孩子還是不知道上學到底有什麼用。

有位偏鄉出身卻成功翻轉命運，在暹粒飯店當西點師傅的青年給了我很大的啟示。他跟我說：「我現在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是因為在偶然的狀況下發現自己對做菜的興趣與天分，多希望能搭時光機回到國小，若當時知道自己能成為西點師傅，一定會更努力的把英文學好，現在可以更順利地與外國老闆及原料供應商溝通，更快速的朝大廚之路邁進。」

他讓我看見當一個孩子若有了「自信」和「動機」，那股內在驅策力翻轉命運的動能是誰都擋不住的。

從許多出身偏鄉、資源匱乏卻翻轉了生命的大孩子故事中我看見，孩子需要足夠的一手經驗獲得「動機」、孩子需要自身成功的案例賦予「自信」；孩子需要一個媒介幫他們找出自己「為什麼」需要努力、學習的理由。

我的「專業」與「熱情」怎麼回應需求？

我是一位攝影師，在英國念研究所時主修策略行銷，在3年前結束環遊世界拍攝之旅，第4次回到柬埔寨偏鄉時，我意識到自己空有熱血和同情心是不夠的，廉價的眼淚只是感受自己好像是個善良的人的自我滿足，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

我並非否定自己在之前幾年參與蓋房子、教英文的行動，只是我思考，真正有意義的「同理」應該要結合自身「專業」，才能發揮比較好的效率和效能。

於是小時候看的電影《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給了我靈感，我盤點了一下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我學的是行銷，又會攝影，為什麼不教孩子拍照，行銷他們的作品，將義賣所得做為柬埔寨偏鄉孩童教育基金？」於是2015年，我以自己的攝影作品辦了「在光影中追尋旅行的意義」攝影展，賣了120幅照片，用義賣所得買了一批展示相機，回到柬埔寨手把手教當地孩子拍照。

我發現，孩子眼裡的世界是仰角的！外人眼中的柬埔寨或許是個悲情的地方，但孩子鏡頭下的家鄉卻很日常、充滿生命力，讓我看到不一樣的柬埔寨。

帶小小攝影師照片回台灣，2016年與東吳大學合作辦了「柬埔寨小小攝影師奇幻影像展」，募款所得捐給當地教會添購電腦設備。這個成功經驗empower了我自己。與此同時，我也離開正在服務的精品業，加入非營利組織「為台灣而教」團隊負責品牌經營，與團隊共同成長的過程，學習新創NGO的營運模式及處理教育不平等議題的多元思維。

整個歷程中最震撼我的部分，並不是我做了什麼覺得自己好棒棒，而是看見這些小小攝影師拿到自己拍攝作品時臉上露出自信、驚喜的笑容。同身為創作者，我知道那樣的笑容代表什麼意思。

以上經驗成為「ZAZA眨眨眼柬埔寨兒童攝影教育計畫」的前身，決定投身計畫後，這個團隊陸續加入了教育、社工、心理、設計、行銷等不同專業的夥伴，打算藉由攝影教育為媒介，設計獨特的課程，提供給孩子更多「看見」不同可能性的一手經驗，增加「自信」與自主學習「動機」的機會。藉由攝影教育陪孩子尋找自己「為什麼」需要努力、學習的理由。

ZAZA的服務模式是什麼？和在地組織資源怎麼串接？

「ZAZA眨眨眼柬埔寨兒童攝影教育計畫」將與深耕偏鄉教育14年的St. John天主堂及青年培力組織ACE（Advanced Centre for Empowerment）合作，提供兒童攝影課程及青年培力課程。

在村莊，我們將提供攝影課程，引導孩童藉由鏡頭達到感覺統合、經驗喚起、動機與價值建立，而這些成品將成為素材，融合進青年培力的設計思考、創意行銷課程當中，將兒童的攝影作品融合青年的創意發想，發行攝影集及舉辦柬、台的實體攝影展，孩子不但能透過鏡頭為自己發聲、還能看到自己的作品變成實體，義賣所得更能重新投入成為孩子的教育基金。

這個過程中，在地青年將獲得靠創意幫助自己國家偏鄉孩子的賦權經驗，村莊孩子也將在攝影課程、策展、實體出版、參與自己攝影展的一手經驗中，經歷探索與觀看、想像與創造、意義與詮釋，這不僅僅是人文精神的培養和美學實踐，更重要的是開啟眼界、獲得成功自信，而這份自信或許能成為翻轉命運的起點，陪孩子迎接之後的人生挑戰。

「ZAZA眨眨眼柬埔寨兒童攝影教育計畫」並非騰空出世的存在，而是建立在深耕當地多年組織的基礎上，嘗試用我們的「專業」與「熱情」，填補現有組織資源的空缺，透過合作的方式回應在地「真實的需求」。希望能「填補」整條改善教育不平等及貧窮問題生產鏈的空缺，與孩子、青年、在地組織達到「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