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暴致死不算殺人？韓國「親密殺人」平均刑期僅5.4年

「這10年來，我經常在被害人發酒瘋時對她施暴。（案發當時）我看被害人躺在地板上沒反應，以為她又在裝死，所以沒多想就去睡覺了。之前她被我毆打後，也曾經好幾次故意憋氣裝死，就算我叫她也不回答。」

—釜山地方法院東部分院第一刑事部，金東賢部長法官，2017年刑調字第○○號

男人以她在酒後無法挺直身體並發酒瘋為由，用椅子朝女人的頭部砸了兩、三次，又以後腳跟狠踩女人的腹部與大腿等部位，導致頭部受傷、腸繫膜破裂出血而死。女人倒臥在客廳地板死去。看著她流著鼻血發出痛苦的呻吟，男人卻說她是在「裝」。因為即便多年來持續對女人施暴，她也沒有死，因此男人說「沒想到這樣會死人」。

在18件傷害與施暴致死事件中，顯示出加害人慣性對同一被害人施暴的事件有6件。這些被告長期持續毆打受害女性，才會主張不知道對方會死，而他們平均付出的代價是5.4年。

經常性施暴反而成為被告主張「不知道這樣會死人」時，成為他的後盾，減輕了量刑。這是正當的嗎？難道不該成為「加重因素」嗎？這樣的提問，應該由法官、檢察官、警察提出才對。

加害者成現場唯一證人...為何親密殺人難定殺人罪？

第二個問題是，即便把被害人打死，為什麼司法部會判斷為致死罪？在第一線現場調查案件的檢察官表示「很難替殺人舉證」，現實面有其限制。以下是某部長檢察官的看法：

「其實就算把人打得半死，大部分也不會死，可是現在人卻死了，所以才會說『沒想到這樣會死人』，因為打人已經是家常便飯。假如被告主張：『我是一時憤怒、失去理智，無法考慮後果，我怎麼會企圖殺她？』就很難證明其意圖。偵查機關只會考慮加害人，只會聽那個人的說詞。根據接觸的人、聽到的話，感覺自然不同。畢竟在被害人死亡的案件中，只有加害人能說話，被害人又不能說話嘛。」

在108件親密殺人事件中，發生於被害人與加害人獨處時的95件，加害人成為現場唯一「說話者」的情況，高達8成8。

「若只看到加害人接受偵查時嚇壞的樣子，絕對無法想像他試圖殺害被害人的表情。若缺乏能證明加害人蓄意殺人的確信，很難以殺人罪起訴。畢竟這並不是神的法庭，而是人類的法庭……『要是冤枉了人該怎麼辦』的恐懼感會讓人遲疑，最後只能依循『感到懷疑時，就以被告的利益為主』這樣刑事審判原則去走。」

儘管如此，這位部長檢察官依然為了給予加害人適當的懲罰，選擇了加重求刑：「要是覺得加害人就是惡意的，就算難以舉證蓄意殺人，不能以殺人罪起訴，也會加重求刑。」

犯罪手法太殘忍！法官決定跳脫量刑標準加重罰則

而部分嚴肅看待親密殺人事件的法官，也會透過超出刑罰裁量範圍的判決，嚴懲加害人。

被告36年來有8次暴力犯罪前科，考慮到在被害人之前，被告亦有曾對其他同居女性施暴並進行威脅的前科，儘管多次受罰，依然沒有改正自己的暴力行為，最後造成此等重大結果。依據被害人的身體傷害程度，充分可以想像被告行徑殘忍，被害人因此受到極大痛苦。為了積極改正被告的行為，長期實刑無可避免。

綜合此案件的量刑因素，難以認定在量刑標準上的勸告刑能適切反映這點，因此跳脫勸告刑的上限範圍進行判決，判處被告9年有期徒刑。

—釜山地方法院東部分院第一刑事部，金東賢部長法官，2017年一審刑調字第○○號

對於宣稱「以為被害人是在裝」的加害人。法官認定「殘忍的犯罪手法」為加重因素，而量刑理由包含了法官「想要嚴懲的意志」。傷害致死的基本量刑標準為3至5年，酌量加重因素時，勸告刑的範圍為4至7年，而法官跳脫了此上限範圍，判了9年。

親密殺人陷「翹翹板判決」加害人有錢就能減刑

女人分別在2016年10月、2017年6月、2017年8月三度遭男友施暴而報警。男友被診斷有精神分裂症。2017年9月，男人再度朝女人腹部揮拳，女人因此死亡，男人則以傷害致死罪遭到起訴。一審法院判男人4年有期徒刑，被告認為刑罰太重，檢察官則主張刑罰過輕而上訴。

二審法院判了7年。儘管法官判斷「被告從許久前就因精神分裂症接受治療，且在案發當時亦處於精神耗弱狀態」，但依然做出了這樣的判決。這一量刑遠遠超過了因精神耗弱而得以減輕的勸告刑範圍（2至4年）。法官說明理由，是因為「被告急於迴避自身責任」。

即便被害人沒有提供任何動機及原因，被告仍猛擊被害人的腹部，導致年紀輕輕的被害人死亡，後果過於重大。生命一旦失去便永遠無法挽回，寶貴又嚴肅的生命，是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無法換來的，也是具有尊嚴的人類的存在根源。

—首爾高等法院春川第一刑事部，金福炯部長法官，2018年二審刑事第○○號

對於正視親密殺人的嚴重性，並盡可能進行刑罰最嚴厲的判決，雖然感到慶幸，另一方面又無法隱藏心中的鬱悶。因為本質的問題依然存在，在不同的法庭上，仍有加害人能夠以金錢購買自由。反過來說，仍有些案件加害人多付了和解金，量刑還是增加。

即便被告有持續對被害人施暴的前科，有些法官仍沒有在量刑理由提及這點，有些法官卻會視此為加重因素，提高量刑。每場審判就像在玩判決翹翹板，這並不符合公平正義。

我們要將判決交付給個人意志到何時？我們現在面臨的，是要克服量刑偏差，以及確保制定的「體系」內多一點公正，這是本質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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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摘自：《我只是想分手而已：親密殺人，被深愛的男人殺死的女人們》
• 出版社：時報出版
• 出版日期：2023 年 09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