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疫情直擊「當新冠肺炎發燒，而我說中文」

某個回到越南工作的二月天，越南的疫情在四天內新增了5例確診。從入境的那一刻開始，戴護目鏡的海關似乎揭開了一場全新序幕。

機場外頭，擁擠的接機人潮依舊，只是這回全都戴上了口罩。全副戒備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禮拜前，台灣還在越南政府的禁飛名單以內。雖然是什麼力量讓台灣在24小時內被越南政府解禁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這趟工作行程，將比以往都更加艱難。

原本有點擔心用外國人的名字，會在Grab上叫不到車（Grab相當於越南的Uber），畢竟現在外國人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對象。我等了10分鐘後，一台深色Toyota才出現在面前，司機熱情的向我大力揮手「Hello! Hello!」，稍稍紓解了我從下飛機後緊張的情緒。

疫情發燒 我在越南說中文

「回越南了嗎？要一起吃個飯嗎？」朋友在臉書傳來了訊息，但隨後補上一句「但我也不知道這種情況可以去哪裡吃，哈哈」。隨著訊息傳來的是一張朋友在華人社區拍的餐廳公告，上頭寫著「本餐廳在短期內，不能接待中國人客或說中文的人客」。說中文的人在這非常時期，似乎也沒有什麼辯解自己國籍的空間，端正的書法繁體字，不知道是不是台灣人自己寫上的呢？

接下來的幾天，原本平常不過的吃飯，都多了些許揣測與戲劇的成分。先是和同事去希臘餐廳用餐，發現服務生聽到我們講中文，默默回廚房戴上了第二層口罩再來和我們點餐。再來是和越南朋友吃河粉時，猛一抬頭發現周圍的客人，不知在什麼時候都挪去他處，看著周圍空蕩蕩的座位，我們只好收起講中文的音量。

離住所幾條巷子遠的旅社，貼出了「禁止中國遊客入住」的公告。連在華人區醫院工作的越南朋友，也和我要了幾張中文的防疫圖片，說要貼在醫院門口，好好教育中國人。我知道在朋友的眼中，我並不在所謂「中國人」三個字所劃起的封鎖線之內，但朋友圈以外的越南社會，他們並沒有多餘時間去理解，我到底是不是中國人，用講中文與不講中文築起的二分法，對大家來說，都是最省時省力的作法。

「你是日本人嗎？」有天晚上搭Grab時，司機用簡單的日語問道。那是日本疫情尚未爆發的二月，越南人對日韓的印象還是好的。想起會講中文的越南朋友前幾天說，他因為在車上接了一通中文的電話，司機馬上搖開車窗，還加速前進的窘境。所以有那麼一瞬間，我想乾脆說自己是日本人，省掉一些不必要的尷尬，但猶豫兩秒後，還是用不怎麼樣的越南語，和司機表明自己是從台灣來的。

沒想到司機馬上切換成中文「阿！你是台灣來的？」下一個瞬間換我有點擔心了，心想這位華裔司機不知道過年時有沒有回中國探親。這種人與人互相猜忌的過程，著實讓人心累，不知覺間，自己也掉進了這樣的陷阱。

我看到前座插著義大利與韓國的國旗，決定先把心中的疑慮放一邊，索性和司機聊了起來。原來司機曾在義大利與韓國大使館工作過，聊起最近的疫情，他也替我尷尬的身份抱不平「就像我是越南人，他們也怕我，但我是在這裡長大的啊！」，原本車上尷尬的氣氛，就這樣在彼此身份認同的話題中化解了，下車前還和司機交換社群媒體上的聯繫方式。

減少群聚 靠「線上神明」安撫人心

在越南工作期間，我一直有和陌生人交換社群媒體帳號的習慣。一方面是交朋友，一方面是想在他們的社群媒體上，觀察社會氛圍與動向。例如越南人對於疫情的擔憂，從幾首突然竄紅的網路歌曲可略知一二。

先是前陣子分享數近5000次的祈福歌曲，在擁有55萬人追蹤的佛學家奇·納特·圖(Thích Nhật Từ)粉絲專頁獲得超高討論度，各方佛祖一起為越南祈福的意向，成為不安氣氛中穩定人心的力量。

從社群媒體上也可以看出，越南人對於自己國家的防疫成果非常有信心，對於批評自己國家防疫政策的外國人，反擊起來也是不留餘力。像是原本在越南極受歡迎的韓國人，因為前來越南旅遊被送到隔離所，抱怨越南的法國麵包太難吃，越南網友乾脆在網路上發起把大頭貼換成法國麵包的運動，算是對韓國遊客言論的抵制。我也曾見過越南人在臉書上集體出征歧視越南的台灣人，兩邊人馬在社團裡互相批判與比較兩國政府的實際防疫作為。

說起越南的共產黨政府，這次在防疫上反倒發揮了快速統籌的功用。除了每週都會定期收到越南衛生部在Zalo（相當於越南的Line）上的資訊更新，越南政府也和WHO合作，推出了給各行各業的防疫圖文包，大街上甚至有貼滿海報、與架設大聲公的防疫宣傳車，穿越大街小巷。大多數的越南民眾，也都聽從政府指示，自疫情爆發初期就戴上口罩，並且堅信越南政府防疫的成果。

郵局裡，完全不戴口罩的西方遊客與一個個口罩後面的東方面孔，形成強烈的對比。身為在越南寄送保健物資、傳遞醫療資訊的非營利組織工作者，在這種狀況下能做的是盡量整合與分享兩國防疫資訊，也在寄送保健物資到越南偏鄉時，註明台灣在其中的角色，希望能消除一點越南人因為疫情對於台灣的恐懼。

手機裡還留著房東稍早傳來的訊息「警察來家裡查你的證件，請盡快傳護照和簽證給我」。也許在這種大時局底下，如何一邊被猜忌，又一邊愛著這個異鄉，就是一個海外非營利組織工作者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