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forty／攝影展不只攝影，要看見幕後移工之聲

2018年，台灣新住民人數突破70萬大關，當時比喻每四十個人就有一位是新移民、致力翻轉移工印象的Oneforty團隊，以此寓意的命名，彷彿就要失去意義。

然而，比起數字，Oneforty更在乎的是大眾對移工印象的轉變，在今年台灣外勞政策即將邁向30年的此刻，Oneforty也將二度展開移工攝影展。

「與其說是自己動念想辦這場展覽，倒不如說那些故事推動著Onefoty在時隔兩年後，再次舉辦攝影展。」Oneforty創辦人陳凱翔說。

上一次的攝影展，Oneforty想帶著台灣社會大眾，看見2300萬人中的那四十分之一的移工臉孔。「60萬人的旅程」成為首次攝影展的主題。而這次呢？

10個月前，團隊滿腔熱血決定展開攝影展。比起主題的定調，這幾年來陳凱翔感受到的是大眾對移工議題的高度關注。信箱裡每天寄來的信件最能感受到熱度，有來自政府的、民間的、企業寄來的各式詢問信件。

回望Oneforty的起點，這4年來，台灣社會印象中的移工，有了鬆動。曾經拉起紅龍，拒絕移工跨入的台鐵車站大廳去掉了界線，歡迎移工們利用假日，齊聚此處；一場場由移工擔任導遊的城市小旅行，帶著台灣民眾行走在熟悉的巷弄中，透過美食、故事，認識他們的家鄉；為了幫忙看不懂中文的移工，彰化南郭國小的小學生，主動發起為移工翻譯，在台鐵車站中張貼指示。

台灣社會終於記得抬起頭，望向這群陪伴左右的臉孔。

接下來呢？睽違兩年後的攝影展，重點會是什麼？陳凱翔的答案是：「這回不再替他們說，就讓移工說自己的故事吧！」

經過3個月的徵件，兩百多張的攝影作品徵件從全台各地寄來。知道故事一定豐富精彩，但最令陳凱翔意外的是移工所呈現的視角，「我以為更多人會是停留在說自己生活，但許多寄來的照片視角，都是記錄著他們所觀察到的台灣。」沒有華美的構圖，多數照片也就是用手機簡單紀錄，但移工所看所見，不只是自己，更多的是，他們眼中的台灣。

不說自己移工拍下台灣

百張照片中，有幾張照片，陳凱翔特別有印象。

一張站在工廠拿著焊火的工作照，手中烈焰和冷冽的影片色調對比，旁人看了，反射性地就要以為影中主角準備控訴環境惡劣。但陳凱翔說不，移工說，這是一張代表他的台灣夢。他為照片附上的說明寫著，即使工作辛苦，這份薪水卻養活他家鄉的家人。

也有一位移工，寄來一張鄉下典型三合院的照片，既無構圖也無張力，若要說故事，也少份了精彩。台灣人看了大概不覺稀奇，或許心想不過是鄉間尋常一張即景照片。卻是移工朋友在台灣工作許久後，感到疑惑的景象。在他的家鄉，努力賺錢是為了和家人團聚，但在台灣，卻總是見到落了單的老人家，年輕人都上哪去了？他們不明白兩地文化的差異，在年輕人越來越少的台灣鄉下，看得卻比本地人深刻。

另一張照片，一側是一位阿嬤坐在椅上讀著書，隔著床鋪，則是一位移工趴在床舖旁，伏案寫字。照片裡的兩人，充滿學堂氛圍。初看不明瞭，原來當時這位移工初來乍到，和輕微失智的阿嬤互不理解、加上語言不通，生活摩擦不斷。偶然，她獲得Oneforty寄來的中文教材，平日有空就一筆一劃練習中文，

阿嬤見這位移工怎像個小學生讀著書，總是沒精神的老人家，開始熱心指導起來，後來才發現老人家原來從前是老師，兩人關係就此和緩不少，「看似以為是移工來幫忙照料阿嬤，但誰幫了誰，其實也很難就此論斷。」陳凱翔說。

oneforty送給偏鄉移工的教材，竟意外拉起影中兩位主角的情誼。圖／oneforty提供

另一張一對雙胞胎移工站在高雄知名景點龍虎潭的照片，背後也有著一個可愛故事。陳凱翔解釋，影中的雙姝是一位雙胞胎姐妹，兩人來台工作後，就分隔兩地，始終沒有機會碰面。直到有天兩人終於騰出空檔，約定在高雄蓮花潭會合。

沒想見了面，才發現一人穿著銘黃色的沙龍、另一人穿著淺綠色的洋裝，恰恰好映襯龍虎塔前的黃虎、青龍。影中人的身份、時機、地點，彷彿命定，一切如此剛好。

給移工、給台灣的一次轉機

攝影展的主題，變得清晰。上回的攝影展希望帶著台灣社會大眾從零到一的認識移工、看見移工，而這回攝影展，Oneforty決定定調：「轉機・台灣」。

轉機有三重意義，第一層寓意移工跨越空間的距離，搭著噴射機前來，遠離家鄉、來到台灣，開始移工的生活；而第二個意義，則是從應此次展覽特地邀請來的講者菲律賓移工攝影師Joan身上所得到的啟發。

Joan Pabona，在香港打工的菲律賓移工，她利用閒暇時間拍下日常香港，他的作品獲得《國家地理雜誌》攝影獎項，聲名大噪。今年10月決定應邀來台後，也恰巧是她要結束年移工工作返國的時間點，並決定投入成為一位專業的攝影師。她的生涯轉變，如同不少移工的人生，他們啟程遠赴他方工作，結束人生短暫的異地生活後，生命可能有了不同的轉機，再度啟程走向下個階段。

Joan Pobana應oneforty邀請來台參展，也恰好將為自己的移工生涯劃下句號。圖／Joan Pobana提供

而最後一個轉機含義，則是要送給台灣這塊土地上的人們。陳凱翔說，生活在台灣的人，對於生活週遭的美好總是太過習以為常。透過移工之眼，他們比起台灣看見更多的美好。

他們不止工作在此，也生活於此。陳凱翔透露，甚至有移工利用閒暇時間，自發組起「淨海淨山團」，在假日時走入山上、海邊撿垃圾。「比起不少台灣人，這群移工或許更愛著台灣」。透過移工的視角，或許能帶來啟發，對於許多早忘了自身美好的台灣，也將是一個得以重新回望，再次珍惜，並找尋希望的新轉機。

對移工、對台灣大眾，以「轉機」開始的新啟程，成為這次Oneforty展覽的核心。位於松菸展開為期一週的展覽，分為5大展區：「原鄉啟程」、「異鄉日常」、「移工之聲」、「移工之外」、「轉機台灣」。

好書伴計畫啟動把書送到移工家裡

透過展覽，也是呼應著Oneforty創辦時，除了關懷移工之外，另一個期待達成的倡議：「希望打造一個不同NPO樣貌」。因此，從最初的網站建置，近兩年開始的品牌書，都是希望透過不同的經營方式，改變過往NPO的形象，也藉此拉近大眾對移工的關心。

除了持續為移工開設的中文、攝影、電腦等課程工作坊，今年Oneforty更啟動一項「好書伴」新計劃。

陳凱翔表示，過去開設的實體課程多數是在城市，然而有許多偏鄉的移工休假困難，更別說前往上課。既然如此，Oneforty心想，乾脆就把書送到他們手中吧！過去的課程中，早累積了不少教材，除了中文語言的學習，Oneforty也針對移工最常從事照護工作，設計相關情境教學用語，讓移工學生能邊讀還能邊上網找老師解答。

為了讓雇主理解源由，Oneforty還特地在書袋裡附上一封「給雇主的信」。經過徵選，第一期全由Oneforty自費70多萬成本的500份教材，已寄送往全台各地，最遠地點包括金門、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