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土一世界,土人王巧萍關注「地下」宇宙
在我們生活的腳下土壤,有一個我們不易察覺,卻真實存在的「地下宇宙」!在下面生活的土壤動物數量比人類還多,這些灰灰髒髒的土壤和裡面的小生物們,卻滋養了大地,讓食衣住行都離不開土壤的人類,得以存活。
如此未知神秘,讓一路研究酸雨、河水海洋、森林養分與碳氮循環、全球氣候變遷、擾動生態學、劣化生態系復育、都市林之環境與生態效益的農業委員會林業試驗所育林組副研究員王巧萍,繼續一頭栽入土壤生態研究中。
「腳下的土壤,對我來講它跟外太空類似,就是你要花很大的力氣,才有辦法去探索那個看不透的世界。」王巧萍表示。
愛上成為土人和野人
王巧萍憶起多年前,到野外觀察時,看到山蘇,便相當好奇,她想知道樹上的山蘇沒有根,那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是喝水長大?還是吃空氣長大?
「我們就採集了樹上的山蘇,從山蘇基部的冠層土壤裡面抓了好多蟲。我記得那個數字是27766隻,可怕的是這些蟲,我們只認識蜘蛛、蚯蚓、馬陸、鼠婦和螞蟻,其中居然有四分之三的蟲搞不清楚它們的食性,也不知道怎麼進一步鑑種。」王巧萍說,人類對地上和水裡的動植物大概有七八成以上的瞭解,但全世界有四分之一的生物是住在土壤裡面,可是多數人除了蚯蚓、線蟲、雞母蟲,對於其他的土壤生物的認識真的少得可憐。
因此,當學術界多半從活在「地上」的人角度去關注土壤污染防治,或用什麼肥料讓植物可以長得健美肥大時,王巧萍反倒對「地下」的土壤動物產生研究興趣。
「一開始的時候,只是想要去了解土壤的各種特質,它如何去面對環境的惡化?然後又好奇台灣的森林土壤,到底可以吸附多少碳?所以就一頭掉進去,一天到晚跑野外挖土。30幾年來一直在跟土壤打交道,常常讓我的手和身體看起來很髒。」所以王巧萍不以科學家身分自居,而說自己是個徹底的「野人」和「土人」。
現在發現土壤生物多樣性流失可能危及人類的永續,王巧萍更無法自拔的投入相關研究。「人類目前所面臨的大多數問題,基本上都可以藉由建構有利於土壤生物多樣性的環境來取得緩解,從田野現場到全球範圍都有效,更是真正以自然為本的解決方案。」
讓一點點空間給土壤
人類文明是建立在土壤之上,換另一知角度來看,人類卻也是藉由消滅土壤來建構起文明。文明的擴張將土壤覆蓋在暗無天日地下的作法,讓王巧萍極力呼籲,「當我們在談土壤的生物多樣性時,請你我讓一點點空間,能夠看到土壤,讓土壤可以呼吸,保有它的各種可能,人類才有永續的機會。」
王巧萍表示,土壤不僅只有生產功能,還有過濾污染物、淨化水質和調節大氣的功能,更是許多土壤生物的棲地,也是當今重要的碳吸存重鎮。但是人類的文明,把森林開發成農田,再變成水泥叢林。文明讓土壤劣化,而全世界如火如荼的都市化,則將土壤的功能埋藏在水泥下被犧牲。
「大家都知道都市裡的公園綠地以及行道樹,其實都與調節氣溫、潔淨水源、淨化空氣、 碳吸存、生物多樣性有關,也提供人類教育、美學、休閒和健康的生活。但這些其實都是建立在土壤之上。」王巧萍說明,無論是讓公園多一些綠地、少一些水泥,或是在自家窗台或屋頂用泥土種盆栽,都讓我們有機會接觸認識土壤,也讓存在都市裡的土壤能發揮功能,提高人類生活品質和改善環境的開始。
推動科普教育
在學術上,王巧萍進行過台灣森林土壤碳庫存推估、氣候變遷下森林動物對碳氮循環的影響、分析台灣森林土壤的特質、由長期生態研究瞭解土壤與大氣水文和植物的關係……等等的研究,但在十多年前,因組織改組,進行中的生態學相關研究嘎然中止,讓深感惋惜的王巧萍也停下思索。
「一直以來,我始終覺得人類都已經要毀滅了,難道我就只能為自己的考績升等努力嗎?我能不能還可以為地球?為人類?為自己做點什麼?所以,我就跑去做科普教育,推廣土壤的重要性。現在想想,我要安撫的其實是我自己的躁動不安,讓我自己的心可以落地,讓自己所學對人類有一點點貢獻。」
王巧萍開始研究土壤動物能不能拯救劣化的土壤。她繼續用研究的精神,大量閱讀跟土壤相關的書籍,也跟著小孩念起學校自然課本,了解可以在學校教育中怎麼放進土壤的生態系服務功能知識。
「身為一位學術研究者與普羅大眾間的轉譯者,最大的挑戰,不是專業知識轉化為變科普知識的困難,而是到底我講的東西,他懂了以後真的有用嗎?」於是,從學校到農村,從中小學生到社會人士,王巧萍不斷依據對象設計活動,一場接一場的辦了七年的土壤科普,但她常常覺得來不及,因為土壤被消滅的速度比她傳遞的速度快太多。
在科技部(現在的國科會)的支持下,她和無獨有偶劇團合作製作了土壤偶戲,「坐在小朋友後面看他們隨著劇情躁動,就覺得有救了。最後一幕雷聲響起,然後開始下雨,扮演土壤顆粒的地下演員一一鑽出頭來,隨著音樂晃動和微笑,每次我都掉眼淚,很沒用。」王巧萍想藉此建立小朋友對整個土壤生態系的觀念,去意識這個世界還有土壤,而且底下有很多生物,感受土壤是有生命,是會呼吸的。
讓農夫重新認識土壤
除了從小扎根,農夫也是王巧萍選擇面對的另一群眾。研究森林土壤超過二十年的她來說,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森林不用施肥?稻田卻要施肥?」於是,十年前開始她在宜蘭深溝村租了田地親自下田,做起實驗,用實務經驗和第一線農夫們溝通。
「我發現,很多人批評化學肥料把土壤弄壞,為了生產把所有的蟲都殺掉。但換個角度,現在的農業要餵養地球上八十億的人口,許多人要求上面作物要長得好,但又要求不用肥,這是在為難誰呢?」王巧萍再再提醒的是,每個農夫都應該重新去認識土壤的生態系服務功能,從不斷的實驗和經驗中,思索和認識他對待土地的方式。
「重點是在於你想要把這個土壤帶到哪裡去?假如你只是要以生產為主,那麼你就需要基本肥力的維持。比起過量無度的有機肥導致溫室效應氣體排放或污染水體,適度的使用化肥沒有那麼罪大惡極,因為錯的不是肥料,而是不當的用肥方式。」王巧萍表示。
她也指出,以前我們關心酸雨、化肥,在全球暖化的壓力下我們煩惱二氧化碳,這些都是因為人類的活動,導致全球碳氮循環改變的結果,她以氮循環的改變為例,「以前的農田土壤因為缺氮,所以施了氮肥,作物就大長。但現在氮肥很便宜,所以常常施過頭,結果過多的氮就污染了河川海洋,甚至變成比二氧化碳可怕300倍的一氧化二氮。」
王巧萍表示,所有的動物都有蛋白質,有蛋白質就有氮,所以這些地下許多不知名的動物和微生物,也都是土壤碳和氮的重要貯存庫,只要農夫們願意讓這些小生物在土壤中跑來跑去,了解它們的功能,維持平衡,就可以延長碳氮留在土裡的時間,幫助土壤發揮更多的生態系服務功能。
盡己之力為土壤生態永續努力
擁有一種需要拯救地球的環保魂,王巧萍是從高中時期,因為地理老師一個提問:「你們知道嗎?你們騎一趟摩托車或腳踏車,從前鎮來到學校,鼻孔都是黑的,領子也都一條黑黑的,有沒有?」這讓她開始有關注環境的意識。
過去是對政府或財團要重視環境的大聲疾呼,到現在環境保護已是全人類必須共同承擔的責任,王巧萍都認為「如果能讓土壤生態系健全起來,讓土壤活命,那人類就有永續的機會。」
這一路走來,王巧萍沒有退卻,開玩笑地道起除非「太老」或「死掉了」才會停下所有對地下世界探索的一切。「每次當我腦子卡住了,或身體不行了,特別是工作到全身腰酸背痛甚至生病了,我最好的救贖就是去田裡拔草、玩土,我都覺得我是被土壤療癒的。」
不僅被撫慰,王巧萍更感恩土壤餵養她美味健康的食物,給予她可維繫生計的工作,更提供心靈安定和滿足的力量,讓她得以繼續為土壤生態永續而努力,付出身為生態系一份子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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