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聽見舞作」 編舞家黃翊為視障者說舞
以人機共舞聞名的台灣新一代編舞家黃翊穿得一身黑,在講台上看著手機說出每個字句,精確像個機器人,理性且不帶情緒,但下台後,他特意去跟坐輪椅聽眾打招呼,彎下腰熱切與身障觀眾熱情討論。
如同機器可依不同情境切換對應模式,黃翊彷彿也具備切換功能,他在台上總是冷靜理性,不過下了台和他聊未來計畫,臉上偶爾閃過幾抹男孩般的靦腆笑容。他36歲的人生,超過一半時間在跳舞,藝術對他而言不只工作、生活,更能突破社會框架、發揮影響力。
「許多人總認為藝術家只會唱歌跳舞,不食人間煙火,但藝術也可以對社會有所貢獻。」黃翊說。於是,他著手研究並開發視障者欣賞表演藝術的口述影像計畫,讓他們用聽的就聽懂舞蹈,更要讓明眼人羨慕起這群觀眾。
與庫卡共舞成名 黃翊再接「聽舞」挑戰
攤開台灣當代藝術家名單,黃翊是不容忽視一號人物。20歲出頭的他,在羅曼菲推薦下為雲門2編舞,成了林懷民口中那位「可怕的孩子」;28歲美國《舞蹈雜誌》選他為「25位最受矚目舞蹈家」;30歲不到,他繳出揚名世界的代表作「黃翊與庫卡」。
站穩國際舞台,他沒選擇待在舒適圈,2017年新北市府邀他一起推動「文化平權」,讓不同族群、偏鄉弱勢、身心障礙等群體都能欣賞藝文演出。帶著舞作下鄉、走往各地就能讓偏鄉弱勢、不同族群也看見他的作品,但視障者呢?「怎麼讓看不見的視障者,知道台上舞者在跳什麼呢?」這道難題,考驗著黃翊。
「口述影像」就是視障朋友接觸視覺世界最方便的媒介,影像經過口語轉化後視障者就能「聽見舞蹈」,只是過去多數創作者與寫口述影像文本者不是同一人,再經過轉繹,難免有落差。
黃翊認為只有創作者自己寫口述影像文本,才能原汁原味呈現作品精髓,「但以前想像作品只要考慮動作、燈光、舞台、裝置等影視聽覺,現在多了要做口述影像,編舞時就得同步想,這段動作用說的會成什麼樣子。」
這讓創作門檻跟著墊高,因為不是描述動作就叫口述影像,燈光、舞台布置、氛圍、甚至風格都要寫進去,講究精確的黃翊說「我連誤差都要想得更細」,更大挑戰是,以前首演前二周把舞編完就好,現在得提前到三周,否則來不及錄製口述文本。
視口敘影像為新創作 要做到讓明眼人羨慕
「視障朋友對聲音的要求很敏感,既然他們有這樣的需求,我們就盡力完成最好的品質」,黃翊把口述影像當成藝術創作,從創作、設備、聲音三方面一體優化。
2017年錄製首支口述影像作品時,黃翊特地找來替「螢火蟲之墓」主角配音的聲優專家何志威進專業錄音室錄製,十小時母帶最後剪輯出一個多小時作品。為了呈現一般國語導覽機呈現不出的細膩質感,他堅持選用iPad播放。
黃翊工作室購買十台iPad,每一台可以讓兩名視障者使用,觀眾一隻耳朵戴耳機聽口述影像,另一隻聽現場音樂,不過,追求完美的黃翊還是認為,一定還可以更好。
從小就崇拜小叮噹(哆啦A夢)的他,在心裡跟偶像求救「結果有一天在德國巡演途中看到這支AR太陽眼鏡耳機,實在太完美了」,黃翊平穩的聲調聊到新科技,突然起了波動,他說這支AR太陽眼鏡耳機可以GPS定位,還能做到裸耳傳輸立體聲,視障者戴上接收口述解說同時也能清楚聽見外界聲音。
「如果它研發完成,未來視障觀眾一走進兩廳院,就能先聽到大廳敘述、觀眾的模樣、售票口樣子等等,口述影像就有多層次,給視障者更完整的觀劇體驗。」
目標成立社會企業 展露內心「暖男魂」
或許是與庫卡共舞太出名,或許是舞作太常描敘孤獨與憂傷,媒體對黃翊的形容多半是科技、理性甚至灰暗,但從黃翊對口述影像認真程度能發覺,那些既定印象的形成,其實是他沒機會展現內心溫暖那一面。
「我的成長過程比較辛苦,我知道那種感覺,不被平等對待的感覺、被忽視的感覺,我希望這件事情能夠改變,不要我自己也變成忽視它的人。」
成長過程的深刻體會讓他對弱勢更有同理心,2015年與紐約經紀公司正式簽約後,工作室營運逐漸步上穩定軌道,黃翊開始放膽進行更多元嘗試。
社會企業是其中之一,雛形仍在醞釀,不過前進目標很明確,就是希望翻轉社會大眾對藝文或弱勢團體,悲情、可憐的刻板印象,「我想試試看讓這件事情有一點變化,我認為我們很有創意,很有實踐力,或許能一起讓事情變得更好。」
昔日從「小叮噹」獲得智慧與力量的男孩,經過時光歷練後,如今將成為提供其他人智慧與力量的「小叮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