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AI科技如何在新疆「零空白」監控250萬維吾爾人?
在2015年的田野工作中,我遇到的漢族官員稱這種宗教虔信與族裔尊嚴的崛起為維吾爾族群的「塔利班化」。這些官員連同漢族的墾殖者,愈來愈覺得前往自治區中的維吾爾占多數的區域,或遇到虔信的突厥裔穆斯林是不安全的事情。
死傷衝突不斷,「恐怖主義」背後的故事
他們舉出了第一件據稱是由維吾爾人主導,2014年10月被通報發生在維吾爾自治區外的政治暴力行動為例,當時有一家三口的維吾爾族開著卡車,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衝進人群,造成含他們全家跟2名民眾在內的5人死亡,外加42傷。
他們在這之後又用很露骨的語言,描述了一件發生在昆明火車站駭人聽聞的持刀攻擊事件,當時有一群維吾爾青年殺死了31個平民,並造成逾140人傷。再者,2014年4月的烏魯木齊自殺爆炸案造成3名犯案者死亡跟79名平民受傷。另外一起攻擊事件發生在1個月後,這次是有2名維吾爾人駕著裝有土製爆裂物的運動休旅車,造成平民43死與逾90傷的慘劇。
這些官員們羅列出這些事件,還有維族跟警方或漢族平民間其他的地方性抗議跟衝突,為的是凸顯整個維吾爾族群都受到了恐怖主義意識形態的左右,而這些意識形態又被他們連結到宗教虔信與族裔尊嚴上。
事實上,圈地行動的開端,還有其逼出的宗教虔信轉向,最早可以回推到2009年。那年夏天,維吾爾的大學生與高中生走上了烏魯木齊的街頭,訴求身為維吾爾裔中國人該有的公平正義。主要是在暴民煽動下,2名維吾爾移工被動了私刑,另外還有60名被送到華南工廠的維族工人負傷。引發私刑的所謂性騷擾案件之所以升溫得這麼快,至今成謎。或許是維族勞工在工廠就職可以領到補貼之事讓漢族移工們感覺矮一截。或許在漢人這次訴諸暴力之前已經有其他涉及種族衝突的事件在鋪墊。
漢族私刑殺人沒後續、維族上街抗議卻被消失
按照據稱受到騷擾而觸發暴力事件的「漢族女孩」黃翠蓮所說,「我迷了路,進錯了宿舍,然後一看到房間裡的維吾爾年輕人就尖叫起來……我只是覺得他們好像不太友善,所以我轉身就跑。」她接著回想起其中一名維族年輕人是如何站起身來跺了腳,作勢要追她。「我後來意識到他只是想捉弄我一下。」
做為事件的回應,維吾爾高中與大學生以都會區的網咖為基地,使用臉書、人人網(renren.com;中國的大型社交網站)跟維吾爾語的博客(部落格)網站組織抗議,為的是替在華南被漢族同事私刑致死的維吾爾移工討個公道。
暴民行兇的影片能看到群眾在訕笑聲中慫恿漢族工人殺死維族同事。為了要求國家針對這類私刑提供保護,維吾爾人一邊遊街一邊揮舞著中國國旗,訴求政府回應他們維吾爾同志的死。抗議者遭到了武裝警察的暴力壓制。數千名維族人也不甘示弱地翻倒了公交車,毆打路過的漢人。事情告一段落後,據報死亡的人數超過190名,當中超過3分之2是漢人。在後續的幾週中,數百名也許數千名維族青年遭到警方「消失」(“Enforced Disappearances”2019 )。做為對事件的回應,維吾爾自治區被斷網了9個月以上。
社群成為控制手段,破除維族網路自治
時間久了,國家當局意識到維吾爾社群媒體的興起,固然是其組織社會生活的一把利器,但這些媒體也同樣可以為國家所用來當成控制的工具。於是在網路於2010年恢復後不久──但臉書、推特等境外社群媒體應用都已經消失無蹤──國家安全機關、研究機構與民間產業,聯手啟動了一系列計畫要打破維吾爾族的網路自治。
網路體制一個最棘手的面向,從國家當局或從他們所資助的科技業者角度觀之,在於中國新app微信的音訊與影像分享功能。由於微信能做到口說錄音,還能做到讓訊息中的影像快速上傳並流通在社群網路間,因此直到2014年之前,維吾爾人都把這種視覺社群空間當成一種半自治的公共領域,在當中討論伊斯蘭與政治話題──而這也讓國家當局憂心忡忡。
自動化語音監控譯文、大規模辨識維族臉孔
做為對這種憂慮的回應,國家當局授權了一個反恐計畫,該計畫授予眾多私人公司一種嶄新的空間,讓他們在當中除了遂行預測性糾察工具的快速原型化,還可以針對各種生物辨識監控系統進行實驗。
比方說,人工智慧大廠科大訊飛(iFLYTEK)就開發出了能抄錄並翻譯維吾爾語音訊為中文的自動化工具,然後這些譯文就能被拿去分析有無「準犯罪性」或犯罪內容(Li and Cadell 2018)。電腦視覺分析業者商湯科技與其子公司深網視界科技(SenseNet)以合資的方式,用人臉監控科技追蹤維吾爾自治區超過250萬居民的行蹤與一舉一動(Cimpanau 2018)。
做為其對手的電腦視覺業者曠視科技(Megvii)發展出了支援監控視訊分析的工具「鳥瞰」(“Niaokan”2017),至於另一家電腦視覺公司依圖科技則用一個叫「蜻蜓眼」的方案,搭配超過15億張臉的數據集自動化偵測維族的臉孔。
「人工智慧國家隊」發展監控科技無阻力
此外還有一家人工智慧國家隊海康威視數字技術(HikVision)公司,做為國企軍火供應商中國電科的市場導向子公司,獲得了「公私部門夥伴關係」(PPP,民間參與公共建設)價值近3億美元的合約來開發「平安城市」系統,為的是以「零空白」的方式監控從清真寺到再教育營內部(Rollet 2018),維族占多數的區域。
依上述業者的領導人表示在後911的世界中,用監控科技去對被認為有危險性的族群進行自動化的巡察,並不是中國科技業者獨有的作法。但由於從國家資本那兒收了錢,並隨著資金到位獲得了授權,新疆的各企業手握極大的空間可以實驗這些新科技而不用擔心法律上或來自民間的阻力。
中國的反恐與網路資安法條規定,中國社群媒體與科技企業有義務提供治安機關完整的權限取用用戶數據,還有義務在內部設立共產黨委員會來監督公司。如萊恩等人(2019)所揭示,科技公司設有黨委的比例是中國私部門中最高。
再者,中國經濟習於將公共服務以契約委外給私人公司,而這就產生了一種狀況是在科技業的市場結構中,大部分的獲利與企業成長都並不如祖博夫描述,亦即現行西方脈絡下來自於消費性產品與服務(2019),而是由國家推動來確保社會群體生產力的科技──政治項目。
- 本文摘自:《黑甲山的微光:中國恐怖資本主義統治下的新疆,從科技監控、流放青年與釘子戶一窺維吾爾族的苦難與其反抗》
- 出版社:臉譜
- 出版日期:2023 年 07 月
追蹤【倡議+】FB粉絲團:https://lihi2.cc/SPUFo
聽【倡議家電台】Podcast:在Apple Podcast收聽、在Spotify收聽、在KKBOX收聽,或搜尋「倡議家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