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腦關機了!彷彿被人拔掉插頭的疲累,卻是憂鬱症的「常態」

圖/freep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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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艾曼達的孩子喬希終於上大學,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有一天,她接到電話說,她的孩子自殺失敗了。
看孩子深受憂鬱症所苦,是世上最大酷刑。她積極帶兒子四處就診,但兒子病情反反覆覆,好幾次,她也差點被兒子兇猛的怒意完全擊垮。但,他們都撐過去了。隨著艾曼達開始了解什麼是「憂鬱症」,她也開始明白:原來,憂鬱症患者的心境是這樣……

我的大腦關機了。就是這樣。這就是所發生的事情。

我不記得確切的日期或時間,但我知道感覺像發生在一瞬間。我坐在井然有序的書桌前,打開一本教科書,閱讀課程作業。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我意識到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同一頁,每一次就好像是第一次讀一樣。即使在反覆閱讀之後,它的內容也沒有在我腦海中留下任何印象。我,喬希亞.哈特利,已經完成了這個課題,可以背出整本教科書裡的事實和資訊——卻一個字也記不住。而且更糟的是,那些我知道的內容被描述為百科全書似的學科,我幾乎記不得任何內容。什麼都記不住。完全空白。

就像有人給你一本外語書,但是你不小心把它拿顛倒了——沒有一個字有意義;或是像被放在一條隧道網絡中,轉來轉去,你不知道哪條路是向上的,甚至不知道你走在什麼方向,或者像在壓力下試圖記住能解鎖一切的組合密碼,但完全不記得那套密碼是什麼。

我的四肢無力,思想不連貫,完全像是睡眠不足、吸毒、宿醉或三者皆有。有點身心俱疲,但我想我一定只是需要睡個覺,我闔上書,把它放在桌子上,我想睡一覺之後,我就會跳起來,快速工作,煥然一新。我想,也許喝杯咖啡,在街區裡快走一圈可能就會讓我頭腦清醒。我想到很多事情,但我從來沒有一次想過這可能是我的新狀態,或者說,這種彷彿被人拔掉插頭的半衰人生,可能是我新的「常態」。

被人拔掉插頭的半衰人生

那個下午在我的記憶中很鮮明。我記得當我把頭放在枕頭上,我感到瞬間的放鬆和純粹的喜悅,陷入深沉而安穩的睡眠。

幾個小時後,媽媽叫醒了我。

「你睡著了!」她說。我肯定她有些驚訝,以為會看到我在看書、寫筆記、奮力苦讀,趕上牆上的計畫表。

「對,只是小睡一下。」我打了個哈欠。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你一定很累,那麼多的複習。我拿點什麼給你好嗎?一杯飲料?吃的?」

我搖搖頭。「只想要二十分鐘。」

「當然可以。」她微笑著退到房間外,關上我臥室的門。

我想,這就是我開始說謊的時候,關於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以及關於睡覺。這種想睡覺的渴望,遠比我想取得成績的願望更強烈。

睡眠。逃避。遺忘。

這些都是我渴望的東西,勝於任何大學的入學許可,也勝於任何新的開始。勝過冒險。勝過已經承諾的光明未來。在這整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是我想選擇的,除了將我的頭放在那個枕頭上,拉上羽絨被然後消失的機會。

我隱約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對自己沒有努力用功、沒有複習的事實感到內疚,這只會讓我清醒的時候更加不舒服。我避開了社交媒體上所有關於人們複習了多少內容以及讀到什麼的競爭性對話。我不敢知道他們投入了多少時間,他們讓我筋疲力竭,讓我感覺自己落後很多。早餐、午餐和晚餐鬆散地點綴著每一天,我甚至還設法去學校參加複習課並與導師交談。事實上,一位一直支持我的導師P博士,現在一次又一次地催促我交出最後一份課程作業,以完成該課程並確保我的成績和未來。

「喬希,你知道這個作業需要完成,對嗎?你正在努力進行中?」

「是的。」我也對她撒了謊,感覺很爛。

我希望我可以說我有一個計畫,我真希望可以跳起來,開始工作,但我無法。

睡得更多 卻永遠睡不飽

我無法思考──不是關於這個作業,也不是任何事情。就好像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你需要一秒鐘的時間適應,獲得起碼的清晰感。但我無法適應。我沒有醒過來。對於如何告訴任何人,我也沒有頭緒,不只因為我沒有信心,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對她撒謊說我在用功,比告訴她真相容易得多:我只想閉上眼睛,躺下,讓一切都飄過頭頂。

讀書假對我來說就是睡覺假。現在我了解睡眠的概念;你沉浸在完整八小時左右的睡眠,醒來時感到神清氣爽,準備好面對新的一天。但是突然間,我的情況不是這樣,而且從這次開始就完全不一樣了。是的,我睡得很多,非常多,儘管我花了一個又一個小時,但是我的睡眠品質很差,我從來沒有覺得神清氣爽過,總是想去睡覺,我經常感覺這些睡眠的支柱是讓我撐下去的原因,彷彿唯有知道能隨時藉著睡眠逃避,像是對一切行動的獎勵,才能面對世界和進行任何差事或活動。

根據《中樞神經藥物》 (CNS Drugs)雜誌的報導:「疲勞是重度憂鬱症患者經常出現的症狀,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患者中出現。重度憂鬱症疲勞的臨床表現包括身體、認知和情感方面的綜合因素。」

我繼續拖延我的生物作業的繳交時間,這是最後一項課程作業。我變得更加迴避見到P博士,完全避免與她交流。

這份作業並沒有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一點也沒有;我知道我必須做什麼。我完全理解,內容和計畫都在我的腦子裡,筆記已經寫好,研究已經做完,設計也已經規劃好。問題是要把它寫在紙上,感覺卻是無比艱鉅。即使我能夠設法保持足夠的清醒時間,我也不知道如何將我腦子裡的資訊整理成一個計劃的模式,彷彿每個想法都必須被拖過厚厚的、粘稠的糖漿,每個構想都變得很遲鈍。

無法逃脫的向下的漩渦

一路走來,我的閱讀障礙從來沒有真正阻礙我在選擇的學科上的發展。我發現,很多東西都可以透過使用圖表、圖形,當然還有我那很糟、很糟的字跡來傳遞。但這次和閱讀障礙無關,而是更大的問題,是不同的東西;彷彿我已經失去我的思想和表達方式之間的關聯,就像有人切斷了電線,或在我的大腦中築起一座水壩,一道不可逾越的牆,擋住所有的野心和成就感。更慘的是,我花盡所有的精力為大壩供電,這意味著我總是感覺自己在空跑,兜圈子。

我很虛弱,很疲憊,等不及它趕快過去,因為很累。我把筆放在空白頁上,或者讓我的手指在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盤旋,但沒有作用。我常這樣花好幾個小時,靜靜地、癱瘓地、太疲累了而無法工作,就像試圖用柔軟的義大利麵條寫作一樣──徒勞無功,毫無意義。我繼續感覺到一波又一波的疲憊沖刷著我,無論多少睡眠也無法緩解。這不只是普通的肌肉疼痛和眼睛酸痛需要休息,而是我以前沒有經歷過的深沉和黑暗。我常睜開眼睛後又馬上閉上,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我幾乎無法舉起手,更不用說走路了,我只能將其描述為一種霧,一種改變思想的、令人困惑的霧,彌漫在我的大腦中,使所有的邏輯思考和理性的計畫成為不可能。同時,它也剝奪我所有的精神能量,而身體上的疲憊也反映出這一點。

這是一個向下的漩渦,我既沒有精力也沒有意願去嘗試擺脫,太令人恐懼了。

我們在談的是我的大腦。我對我的身體早已放棄希望,不相信它能把我推進A級團隊,並且知道,由於我的關節不穩和各種疼痛,我的身體無法持久可靠,它經常讓我失望,以至於有時上下樓梯或進出浴室都感覺是艱鉅的任務。但是我的大腦呢?我的大腦是一個不同的故事。我原來總是能夠百分之百依賴它,

那是我的全部。

本文摘自:《我陪兒子走出憂鬱症》。 圖/三采出版
本文摘自:《我陪兒子走出憂鬱症》。 圖/三采出版

• 本文摘自:《我陪兒子走出憂鬱症:一位母親陪伴兒子抗鬱成功的感動全紀錄

• 出版社:三采 出版

• 出版日期:202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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