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能找到解方，但「崩解的信任」誰能修復？

最近新聞充斥的都是冠狀肺炎的消息，染病人數暴增、國中小延後開學、以及排隊搶口罩等，在第一線面對爸爸媽媽與老師的我們，也感受到滿滿的焦慮，甚至有人說到「一堆冠狀病毒的新聞，都不敢讓小孩出門了！」種種焦慮害怕的情緒，在一瞬間讓我起雞皮疙瘩，因為我聯想到，那一年和孩子們在夏令營《逆轉未來》的遊戲活動中，就模擬過類似病毒危機事件。

去年營隊遊戲 模擬疫情爆發

那是一次很特別的經驗，在《逆轉未來》中，我們讓孩子們扮演各國領袖，面對層出不窮的各種危機，他們做的每一個決定將會影響世界，而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個挑戰，是面對病毒危機。

遊戲情節中，模擬爆發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HX30，席捲國際會議的領袖們，未知來源、沒有完整解藥、傳播力強，幾次疫情擴大後，耶路族近九成族人染病、也有三個國家的總統出現病徵而失明，我們讓孩子戴上象徵失明的眼罩，現場卻開始鼓譟訕笑...但看著現場，其實我內心是沈重的。

擔任引導員的我，卻不動聲色，繼續向全場宣布「如果沒有拿到解藥，失明的病患在三回合後會惡化甚至死亡；但目前解藥不夠所有人用，各位領袖，你們要怎麼辦呢？」

沈默幾秒後，孩子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說：「當然是我先用！我是總統！」、「你們不賣給我，我就用洲際飛彈轟你們！」「把各國生病的人都接走，不然就把他們丟進海裡喔！」

接下來可想而知，進入了解藥的爭奪戰，有的國家因為拿到解藥歡呼、拿不到解藥的一片愁雲慘霧。此時石油國傳來一陣騷動，他們的總統哭了！她是一位十二歲的小女孩，眼罩擋不住落下的眼淚，一邊啜泣一邊說「我瞎了又幫不了大家、救不了其他人！我是個沒用的人....」

隨著各種高昂的情緒出現，孩子們更加靠近疫情風暴的核心，他們正在經歷「被未知與恐懼籠罩的失序」。於是我們把遊戲暫停，現場引導員與所有的工作人員，瞬間安靜下來，或輕拍安撫、或坐在一旁守護，穩定孩子們失序的狀態。

不同於一般疫情宣導課程，我們在遊戲裡不強加知識、不要求孩子聽話、也不逃避真實的情緒，我們選擇另一種教學方式，看起來沒效率、往往令大人緊張，但更深刻貼近孩子。透過安全、沒有標準答案的遊戲世界，盡可能放手讓孩子去體驗、思考、犯錯、嘗試。

就像在這次病毒危機中，好幾個瞬間，一旁的我也捏一把冷汗，擔心孩子會茫然、害怕、搶奪，並可能為了自己的生存無意間傷害別人，並會哭、會生氣、會放棄，然而，最好的陪伴是，忍住不馬上出手。

選擇不出手，是發現遊戲的歷程跟現實是這麼的相似，搶奪、驅離、政治手段、弱國被瓜分，不寒而慄地聯想到，孩子們正在重演大人世界的樣貌，呈現人性最真實的一面；因為不出手，在遊戲裡孩子不需要看我們的臉色，而是把他們真實的想法表現出來，然後透過討論，我們帶著孩子一起看見這些行為背後的原因、看見自己更好的可能性。

病毒之外 我們真正害怕的是......

回到教室後，幾個夥伴緩緩走近仍有些情緒的孩子身旁，平靜蹲坐在一旁陪伴。在一段簡短時間後，我邀請在場的所有孩子，用三個步驟改變現在的狀態。

一、停：停一下，深呼吸讓身體放鬆下來，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二、看：看看現況，這是我喜歡的世界嗎？我希望這世界可以變成怎樣？

三、聽：聽一聽大家的想法，我們可以一起怎麼做？

接下來，我問孩子們「你剛剛有感覺到害怕、難過嗎？或生氣嗎？」像啟動關鍵字般，孩子們爭先恐後舉手、伴隨幾句碎念，在孩子們一陣抒發當中，看見孩子是多麼的努力和在意，我微笑地回應：「謝謝你們和我分享！我想要謝謝你生氣、謝謝你難過。」孩子們疑惑地看著我，我接著說：「還記得小時候大人總會告訴我，不要哭、不要生氣。但是其實每一種情緒都是自然的，是因為你很投入、很在意。因為你在意，你才有機會帶來改變。」

我進一步聊著「有人說說看，你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呢？」，開始有孩子小聲地說著「我很猶豫，先給人民我可能會死掉、但是先給自己藥，會讓我覺得我沒照顧好大家」、「是他們先不理我們，我覺得很生氣才想開戰！」、「我們國家很窮，可是他們又不幫忙」，陸續的發言，也聽見了更多聲音「我覺得讓人民失望了」、「我覺得很孤單」、「我很害怕，因為大家都好瘋狂」。

原來大家真正害怕的，除了病毒以外，更是這些說不出口的情緒：懷疑別人、怕被放棄、有罪惡感等等...很特別的，在面對這個病毒危機之前，有好幾國已經建交、開心的簽訂跨國條款、部長們密切的交流，順利的挑戰各種危機，包含國家內戰、全球暖化危機等等，但是當病毒危機一出現，人與人的信任瞬間崩解。

「剛剛有些領袖很生氣，別國的自私自利。我想問問另一群領袖們，其實你們當初不是想傷害別人對嗎？」話語一出，幾個剛做完驅離、開戰的總統用力地點頭。「那我們一起回頭看，原本想達成什麼目標？現在造成什麼影響？」。

在一陣討論後我們看見，他們想先醫治自己的同伴，他們想先康復、才能幫助大家，但說出口的話卻引起階級爭論、窮國的焦慮；搶買解藥甚至不惜開戰，是因為弱國被忽略；用盡方法要驅離外國人，是為了保護國民、避免疫情擴大，然而因為對彼此的不信任，無法有建設性的討論，產生一大群手足無措的疾病難民。

「這是我們喜歡的世界嗎？」我把問題丟回群體，這是身為引導員很重要的關鍵，不出手幫忙與批判，而是協助釐清思考、相信孩子是想變得更好的！

為了世界更好 願意再努力一下的孩子們

領袖們沈思的望著角落、緩緩地搖頭。看著孩子們，我有點心疼、也有點感動，於是大人們、孩子們不分年齡的圍坐在一起，聊著此時的想法。在最後，我們也無奈地笑著和孩子承認，這個問題好難喔！大人也可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們才需要好多人一起努力。我微笑著分享對孩子們的欣賞與看見，心裡暖暖的，也真心的相信孩子們可以做到！

「各位領袖們，你還願意再為這個世界多努力一下嗎？」於是下一回合開始的鈴鐺響起。

開始有國家積極的討論跨國醫療團隊；仍然有些孩子感到難過無助，一位不太常開口的財政部長拍著夥伴的肩膀，笑著說到「別怕，你休息一下沒關係！我相信我們可以的！」另一個角落，國防部長仍然染病失明，然而身旁多了一群護衛隊，正在擔任導盲人與語音導覽的角色。研發解藥的鉅款，隨著每一個國家的捐助逐漸湊齊，正在討論要如何送到每一個人民手上！孩子們給在場所有大人最深刻的一課：相信，會帶來力量！

這一群勇敢的孩子們，這段營隊中的插曲，在現在冠狀病毒的疫情下格外讓人有感。我們相信，科學家總有一天會研發出病毒的解藥，但是人與人彼此之間的不信任，這解藥是在我們每一個人的手上，停一下陪伴自己的焦慮、謹慎地思考每一則新聞和訊息，適度的保護好自己，但不需要陷入匱乏的爭搶，更重要的是，相信這個世界會因為我們每一個人而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