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射殺5千頭鹿救不回松樹林...他打破殖民思維讓生態「再野化」
湯馬士.麥當諾(Thomas MacDonnell)是費希河谷的代理人,我稍後與他碰面時,他說:「鹿不是森林的敵人。」鹿是林務官,能壓制草的高度,促進其他草本植物的生長。松雞尤其會遵循鹿隻在森林裡進食的模式——如果有森林在的話。
「荒野」(wilderness)一詞的詞源是「野鹿之地」,不過,這種浪漫的理想在高地不再有人煙之後,就變得放任而氾濫。某方面而言,對鹿有利的再野化如果過度發展,生態系就會失衡。19、20世紀的獵鹿年代裡,費希河谷每平方公里就有50隻鹿,現在只剩1、2隻。
而嚴重瀕危的松雞逐漸回來了。繁殖期的雄性剛剛才在費希河谷建立新的地盤(求偶場),這對所有相關人士而言,都是值得驕傲的象徵。求偶場是森林裡供雄鳥展示的競技場空地,只有面積夠大的老熟林才可能有那樣的地方。松雞仰賴歐洲越橘為食,而歐洲越橘只生長在結構良好的松樹林的斑駁陰影下。
「再野化」成當務之急!少了經濟價值 土地還有什麼意義?
費希河谷是「野地有限公司」(Wildland Ltd)的珍寶。這間公司是丹麥商人安德斯.波維森(Anders Povlson)的私人產業帝國,以再野化作為使命。野地有限公司在這場運動當中作為先驅,如今運動逐漸受到關注,聲勢逐漸壯大。
現在的共識是,工業化農業與都市化在我此生(我出生於1974年)間接消滅了英國40%的野生動植物,並將土壤消耗至枯竭危險的程度。「自然恢復」(Nature recovery)成了歐洲各地的口號,甚至成了政府的當務之急,各個政黨現在急於比對手種下更多的樹。
再野化變得既時髦又動人,有些居住鄉間的人們熱情倡導,然而有些人則視之為對文化、歷史甚至整個生活方式的致命威脅。
樹木會勾起如此極端的反應,這看似非常不可思議,但費希河谷卻提出一個關於土地的根本問題——如果少了狩獵、垂釣等相關休閒運動的收入,或是不再具有林業或經濟農業的生產價值(沒有財務回報的前景),那麼土地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簡單來說,答案是生命。我們需要土地來種植食物,但也需要保留足夠的野地,產生我們生存所需的氧氣和生物多樣性。如果土地能妥善被分配、管理,而且好好解決生活型態、消費、價值、公平與正義、生計與生態之間脫節的問題,土地應該足以餵養所有人。如果生物界的多樣性和數量不足,那麼不論人類或非人類,生命都將不復。
扛下居民怒火做復育 野地保育經理:他們還困在19世紀殖民思維
湯馬士.麥當諾是出人意表的革新者。他身穿綠色刷毛上衣和登山褲,鬍子剃得乾乾淨淨,留著短短的銀色小平頭,看似正打算去走走的健行客,不過他銳利黑眸當中燃燒的那種火焰,我只在教士和政客眼中見識過。他坐上一張扶手靠背椅,然後轉向我,面無表情。辦公室的窗景是阿維莫爾(Aviemore)這座小鎮的住宅用地。野地公司在鎮上有自己的辦公室。
湯馬士.麥當諾身上背負的鹿命,可能比蘇格蘭任何人都來得多。身為野地的保育經理,超過15年來,他一直致力於把費希河谷的放牧程度降到讓樹木得以再生的數字。生長茁壯的森林是麥當諾努力的活紀念碑。隨著這個計畫終於在地景尺度上看得出成功的端倪,局勢才開始轉向對麥當諾有利,不過這一路走來並不容易。
從小的密友指控麥當諾危及他們的工作。當他在擁擠的村政大廳試圖解釋鹿群數量控制背後的道理,以及他對費希河谷的200年展望時,努力卻被淹沒在叫喊聲中。
農民、獵鹿人、狩獵嚮導和獵場看守人擔心他的計畫會衝擊自己的工作和文化。對湯馬士而言,情緒和這完全無關。他是工程師出身,總是想了解事物是如何運作,分析哪裡有問題,然後想出解決辦法。
湯馬士說:「某方面來說,他們仍困在殖民的思維中。」他若無其事地評估自己受到的批評。他認為,土地在象徵上與實際上都「枯竭」了,而和維多利亞時代土地利用模式綁在一起的社群,「是19世紀的難民」。
無為而治的管理術 意外讓老樹再次甦醒
20年前,湯馬士成為費希河谷莊園的代理人(土地管理者)時,他很清楚知道有什麼問題。其實,自從二戰以來,政府和地主都很清楚問題何在。政府委員會一再嘗試減少鹿的數量,卻無法說服(不願強制)依賴獵鹿收入的地主進行數量控制。
湯馬士年輕的時候,曾經在許多濕冷的日子裡為人工林修建圍籬,以阻隔鹿群的進入。他在費希河谷和附近的谷地長大,了解這個生態系的機制,很好奇如果確實執行鹿群數量控制的建議,未來會變成怎麼樣。莊園易主時,湯馬士有了新老闆。新老闆樂於採納他改變作風的想法。這是湯馬士實驗的好機會。
湯馬士說:「有時候,最激進、最大膽的作為,是無為。」鹿群數量控制稱不上無作為;不過湯馬士指的是不去管理土地,而這有違數百、甚至數千年來的做法,包括佃農遷移與游牧(這種方式本身也是一種管理)。這麼做需要膽識。
湯馬士回憶道,2006年曾有一個充滿靈性的時刻。當時,他在過去的前3年內於費希河谷莊園射殺了5千頭鹿,招致了強烈的批評——鹿隻沒有被圍在特定的莊園裡,而是可以在高地自由遊蕩。儘管鹿的數量在那3年內變得較少,不過松樹似乎無意長回來。
「那些日子很消沉。我心想,該死,我可能錯了。」
然後,第3年的6月,湯馬士在費希河谷走動的時候,來到一棵他非常熟悉、原本一直以為已經老化的祖母松旁。小小的綠色指頭從草裡探出頭來,圍繞在老樹身旁——是一圈樹苗。湯馬士抬頭仰望樹冠,發現種子多得不可思議——老奶奶根本沒沉睡。
「好像有人打開了開關。它們就這麼樣來了。我差點哭出來!也許它們意識到有人想幫助它們。」
- 本文摘自:《尋找北極森林線:融化的冰河、凍土與地球最後的森林》
- 出版社:行路出版
- 出版日期:202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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