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啦啦隊女孩成球場主角 職業賽事的「性別分工」是票房救星還是毒藥?

堡壘文化 堡壘文化:著/陳子軒
啦啦隊文化是台灣職業運動的獨特元素之一,但同時也模糊了運動的核心價值,以及凸顯賽場上的性別分工困境。圖為味全龍人氣啦啦隊員李多慧。 圖/報系資料照

編按:近年中職球團無不用心經營專屬啦啦隊,甚至砸重金邀請韓籍啦啦隊員來台應援,舉凡李多慧、李珠珢、李雅英等人在場上魅力四射的演出,都再再掀起話題。但當球隊與醫美診所合作,甚至在賽事轉播中頻繁特寫啦啦隊女孩,都模糊了運動的核心價值,長年投入運動社會學研究的陳子軒,在《運動反派的告白:左外野方向的逆轉思潮》中提出反思,帶我們重新檢視運動場上的性別分工困境。

啦啦隊文化儼然成為臺灣職業運動的必要條件,由於COVID-19疫情而時隔2年的中職明星賽, 由於先天隊數的限制,使得聯盟總是需要絞盡腦汁,變出一些花樣,2022年索性主打史上最「香」 的明星賽,匯集5隊50名的啦啦隊,現場熱鬧非凡,確實如一場嘉年華會。但熱鬧的表象,是否掩蓋著是空虛的棒球內涵?

當中職明星賽或是球季賽的轉播中,球與球之間頻繁切到啦啦隊身上,主播與球評總多以尷尬靜默的方式處理,知道導播為何取這畫面,但又不知該如何以對。在曾文誠與梁功斌兩位所主持的線上廣播《台北市立棒球場》中,也曾問到中職轉播資深導播于大光這個問題,當時于導回答到:

你要怎麼把棒球推廣下去?怎麼把這個根紮在年輕人的心裡面?其實為什麼不先迎合他們的喜好?然後慢慢讓他喜歡球賽的本質。

這確實是所有棒球人的共同願望,尤其在全世界的棒球國家都面臨球迷老化的共同挑戰,無論如何先抓住年輕人的注意再說。但,這會不會是業界朋友在市場導向下,不得不合理化自己行為的一廂情願呢?

當醫美走進球場 為何成了體育界性別的最大諷刺?

也許您覺得聚焦在女性啦啦隊身上無傷大雅,甚至有論者認為物化女性身體的論述已然過時,而以為這是女性轉換身體資本為經濟資本的賦權行動。但我們還沒有到完全拋棄女性身體物化相關論點的時候,特別是人體越趨商品化的時代,仍可見性別不同所造成的差異。

近日,醫美診所與職業球隊成為合作夥伴時,就是宣稱此現象為女性賦權很明顯的破綻了。固然有女性在這樣的商品機制下獲益,但那是單一審美觀下極為少數女性所能為的,甚至是非人工不可的身材比例與五官樣貌,總體而言,造成更多女性的焦慮與自我否定。

整形手術源自於一次世界大戰,大量從戰場中返回的男性被毀容或肢殘,外科醫生開始開發協助他們融入戰後生活所需的技術,但時至今日,非醫學上必要的「選擇性的整形」(elective cosmetic surgery),已經成為建立在自我否定上的產業,從早期年長女性留住青春的期待,已經擴展到全齡、全性別的對象,整形這件事,從原本的隱晦不語,成了「同臉同鼻同醫生」的自我投資。

甚至在醫學專業與日常語彙上的使用上,新興的「醫美」也漸漸偷渡與轉化,取代原本「整形」帶有的負面意涵。職棒球隊與這項產業的合作夥伴關係,顯然是起心於這些單一審美觀下的啦啦隊女孩,畢竟她們或多或少正是美容乃至整形大行其道的成果展示,但這正是對其他同時在運動賽場上,以自身運動成就、而非外貌吸引注意的女性運動員的最大嘲諷。

職業球隊與醫美診所成為合作夥伴,而啦啦隊女孩也成為單一審美觀下的成果展示。圖為味全龍人氣啦啦隊員林襄。 圖/報系資料照

男生打球、女生加油...樂天是性化女體還是性平推手?

別誤會了,穿著高跟鞋熱舞蹦跳3小時可是體能與技巧的真功夫,甚至是否是一項運動都是可討論的話題,但我們也都心知肚明,購買搖滾區的門票,或是眼光從球場飄向場邊時,自己看的是什麼。

所以,我們想要透過運動這個場域傳達什麼樣的性別分工訊息?當我們看到富邦Angels、樂天女孩、Passion Sisters、Formosa Sexy等啦啦隊而覺得習以為常時,不妨代換一下場景。

在企業女壘聯賽中,為何不見場邊出現臺北凱薩「勇士」、臺北臺產「小鮮肉」、福添福嘉南「鷹雄」來為烈陽與暴雨下拚戰的女壘球員勁歌熱舞?在WSBL 裡何以不見台元「牛郎」、國泰「人獸男」為著林蝶、林育庭來加油應援?

尤其是甫落幕的U12世界少棒錦標賽中都可見CT Girls「大姊姊們」賣力跳著加油舞蹈時,就更令人質疑,為何不是大哥大姐、阿公阿嬤一同勁舞為這群小朋友加油呢?「男生打球,女生加油」,難道這還是我們對於臺灣下一代的狹隘期待?

要分析臺灣職棒場域的性別意涵時,我們必須注意這些現象是多元、異質甚至時而衝突的,開創臺式啦啦隊文化的樂天及其前身球團,同時也是5支職棒球團中率先成立女子棒球隊的,一手主打著性化的女體,另一手也支持運動性平的訴求。

運動空間的性別意涵的詮釋,絕非全對或全錯的二分法, 同樣主體的不同行動,也會帶有不同、甚至矛盾的意涵。

用啦啦隊填補球與球之間的空白 但為什麼美國職棒沒有啦啦隊?

運動場域中尤其麻煩的是,各項運動賽事本身特質不同,或是文化空間的不同,與啦啦隊契合程度也有別。

棒球是一球一球獨立事件所構築起來的運動,球與球、局與局間的停頓,都被認為是需要填補的空白,但為何美國職棒30支球隊,卻無一動用啦啦隊來填補這些空白?這多少與棒球在美國被認為是最家庭式的運動觀賞環境有關,性化的啦啦隊,與此空間格格不入。

但是同屬戶外開放空間且極度陽剛的美式足球,穿著性感的女性啦啦隊卻又是重要的配角。職業化後的籃球,各隊暫停次數、甚至電視暫停時間都變多了,也給予啦啦隊更多的舞台;但足球上、下半場連續不斷的45分鐘、冰球3節的中斷時間也相對較少,也減少了對啦啦隊在這些運動項目中填空的需求。

另一方面,歐洲人普遍鄙視「啦啦隊」在運動場的存在,一方面是最風靡的足球運動與啦啦隊的節奏不合拍,另一方面,他們也自豪自身的運動文化底蘊,不需要這些源自美國的啦啦隊來「教」與「帶領」他們何時該歡呼或加油,更重要的是,當今啦啦隊呈現的方式上,確實是在性別平權進程上的負面教材。

美國職棒並未安排啦啦隊來填補局與局之間的停頓空檔,歐洲國家的職業運動場上更是幾乎不見啦啦隊蹤影。圖為富邦悍將啦啦隊「韓籍三本柱」李雅英(左2)、李珠珢(中)、南...

運動場性別分工的最後一哩路...女孩可以丟球、男孩也能應援

啦啦隊的濫觴無疑是支持與強化運動場上男性氣概的輔助性產物,女性位於場邊的位置,為其男性運動英雄歡呼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實質,至今仍無法脫離這樣的性別分工,具吸引力的、帶著崇拜眼光的女性,在運動場邊依舊受到歡迎。

一開始,女性啦啦隊的出現,看似鬆動了一開始原先連進都進不去的球場,也就是男性保留地的運動場域,但時至今日,依舊有男性運動員在受訪時表示,對於女性觸碰球具或進入休息室抱有莫名的禁忌。

理想而言,為了讓女性在運動文化中被完全接受,我們需要消解運動場域中性別專屬分工的概念,為不分性別的運動和活動留出空間,當然,職棒應援團中確有男性成員,但為何一群由女性組成的啦啦隊中,中職5隊依舊全然是男性的應援「團長」呢?

身為運動愛好者,對於臺灣職業運動的發展,總有無盡的期望,但是不是不論目的為何,只要有人進場、場子熱鬧就好?目前看來的趨勢似乎如此,臺灣運動場域中,啦啦隊的存在感一年比一年更為強烈,也許如同阿強所說,中華職棒的發展真的一定要有啦啦隊。但什麼時候我們可以開始像女孩那樣丟球、像男孩那樣歡呼都是被期待的,那就是運動場域中,性別平權的時候。

《運動反派的告白:左外野方向的逆轉思潮》。 圖/堡壘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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