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基尼：三塊布料引發的性別、自由與物化辯論

79 比基尼│西元一九四七年

BIKINI, 1947

基本上每年都一樣。從10月開始到，我們就說6月好了，沒人理會女人的身體。但只要日照時間開始多了幾小時，氣溫開始升高，女人就會被各種自我美化的建議淹沒。即使已經進入所謂的身體自愛（body positivity）年代，許多女性雜誌仍然無法不刊出類似「打造比基尼身材四步驟」的文章，就連那些已經不打著這類標題的文章，都免不了在最後說出類似的話：為了向「比基尼」致敬，夏天就還是勉強自己節食一下吧。

比基尼的誕生，女性解放的時代信號

1946年7月，兩件式泳衣首度登台。地點是在巴黎莫利托游泳池，歌舞女郎米榭蓮．貝爾納迪尼穿著現代比基尼發明人路易斯．雷德所設計的款式亮相，幾乎不費什麼布料，只有三片三角形，引得當時社會大眾一片譁然。而此事發生的數十年前，還有游泳選手安妮特．凱勒曼因為連身泳衣過於緊身，妨害社會善良風俗被捕。

幾十年過後，人們的性觀念雖然不再那麼保守，而且自從1920年代興起「夏日度假」的風氣之後，愈來愈多女人穿著泳衣在海灘上漫步，但比基尼仍屬大膽之舉，或者也可以說具有「爆炸性」，至少設計師雷德這麼認為。就在莫利托泳池那場秀之前幾天，美國在比基尼環礁進行核子試爆，新推出泳裝的名字，便是對這項「進步」致敬。貝爾納迪尼身上的那款比基尼，甚至還印有核爆新聞頭條。它應是現代性的象徵，也是女性解放的一環，畢竟穿著比基尼的女郎雖然遭人側目，但至少沒被逮捕。

抗拒或接納？比基尼反映的文化矛盾

不過仍然有許多人反對，像西班牙和義大利便禁止穿著比基尼，教皇則因女人露出肚臍大為震怒，美國《摩登女孩》雜誌認為無需為這塊破布發表任何文字，因為「根本無法想像，懂一點什麼叫禮貌與體面的年輕女孩，會把這玩意穿在身上。」不過，顯然有些人很樂意用禮貌與體面交換陽光曬在肚子上的感覺，就像碧姬．芭杜、瑪麗蓮．夢露、「龐德女郎」烏蘇拉．安德絲等等眾多明星。正是她們使得小巧玲瓏的比基尼登上大雅之堂，或者確切一點，能在海灘招搖，而且還讓連身泳衣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顯得老土。

附圖這款金色比基尼，是1947年為「雷德小姐」選美比賽冠軍所縫製，同時也標示著比基尼歷史邁入第二篇章。因為儘管這款異想天開的泳裝時尚有段時間被認為是解放的象徵，人們很快便發現它也能運用在完全不同的方向，也就是拿來性化及物化女人的身體。

從自我肯定的象徵，變成物化女性、男性幻想的標籤

例如1950年代，在男人將自己的老婆裹在醜陋的烹飪圍裙裡，一面幻想著極其肉欲的畫報女郎，比基尼就是這些女郎的制服。而在差不多時間出現的選美比賽中，穿著比基尼也成了整場比賽的關鍵環節。就看到參賽的女人，半裸著走到幾乎是全是男人的評審前展示自己的身體，戰戰兢兢地等著男人對她的評斷：我夠美嗎？夠，不夠？

1951年首屆的世界小姐甚至穿著比基尼登上台領獎，後來雖然廢除這項規矩，參賽者獲頒榮譽肩帶時可以穿著正常衣服，但仍然必須穿著三角泳褲展現自己臀部，這種狀況到了1960年代中期，更是惱怒女性主義者。儘管她們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的抗議行動並非針對比基尼本身，但強烈反對女人因比基尼變成「供人挑揀的牛隻」。

至少在1968年紐澤西「美國小姐」選美比賽前，人們可以在街上看到抗議海報，上面寫著反對此地公然舉行的「牛隻拍賣」。參與抗議遊行的女人近300位，據說其中一位還帶著一隻羊，脖子上綁著美國小姐的榮譽肩帶穿過人群。其他女人則高舉抗議海報，上面的女性胴體，像是肉舖裡的牛肉分門別類地展示：肋骨、脖子、腰部等等，上面寫著：「停止選牛排肉！」至於傳說中焚燒胸罩的橋段，似乎只是傳說而非事實：女人將胸罩丟進垃圾桶，但除了熊熊怒火之外並未燃燒什麼。

選美的比基尼項目復出，社會觀念陷入迴圈？

更出名的抗議活動則發生在1970年11月20日，當時在倫敦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舉行「世界小姐」選美決賽，幾位女性主義者盛裝打扮混進觀眾，時髦的手提袋裡裝著不尋常的配件：水槍、麵粉炸彈，以及用來作為行動開始信號的手搖鈴。原本她們計畫在進行比基尼項目時，動手打斷這種羞辱女人的表演。只是當天晚上主持人講了一個又一個侮辱女性的笑話，惹得幾位女士怒不可遏，提前揚起手搖鈴。霎時間舞台瀰漫著麵粉及臭氣彈，觀眾席響起「我們不美！我們不醜！我們很憤怒！」的喊叫聲。這些年輕女性很快就被逮捕，那一晚在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首度由有色族裔當選世界小姐。

有趣的是，2014年的選美比賽取消比基尼項目，大會宣稱人們應該多注意女人的腦袋而不是屁股。如今因觀眾人數下降，比基尼又重新出現在選拔項目裡。

新的身體政治？穿多穿少都有意見

關於女性泳裝時尚以及女人身體的辯論，仍然持續進行。從前人們曾經因比基尼布料太少而震怒，2018年8月占據法國報紙頭條的則是「太多」一詞：那一年因為「布基尼」（burkini）的流行成為一樁夏季醜聞。布基尼是一種覆蓋全身的泳裝，符合伊斯蘭教中保守的服裝規定。

有人因此被捕，還有游泳池貼出「禁止布基尼」的標誌，引起了諸多討論，但許多討論只有男人參與，最後也沒得出令人滿意的結果。畢竟，女人在海灘或游泳池裡到底該怎麼穿著，答案只能有一個：穿多穿少，隨她高興。

• 本文摘自：《她物誌：100件微妙日常物件裡不為人知的女性史》
• 出版社：麥田出版
• 出版日期：202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