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不到3成活下來 讓理念獲利有多難?

聯合新聞網 張瀞文、游昊耘

所有的社會企業(以下簡稱「社企」)都起於一個社會問題、源於某些需求,但是要永續經營,必須通過市場驗證、找出商業模式、獲利機制。社企如何跨越「創新深水區」,為最初的社會關懷找到解方,得到市場支持?


成立6年的社企流,是台灣最大的社會企業平台,除了提供資訊的線上匯流、舉辦實體活動,更於2014年開始舉辦社會企業的培育計畫,成為社企創業家的重要支柱,也是許多知名社企背後的幕後推手,如鮮乳坊、城市浪人與街遊等,都在社企流的陪伴下成長發展。

林以涵及社企流夥伴將自己定位為「轉譯者」。 記者林澔一/攝影

8月份《倡議+》邀請社企流執行長林以涵擔任客座總編,暢談創立社企流至今對社企發展的觀察,從目前面臨問題、未來趨勢,到如何透過育成計畫,協助更多社企通過市場考驗。林以涵及社企流夥伴將自己定位為「轉譯者」,讓社企創業家與欲投資新創社企的一般企業間達成更多共識與合作可能性。


以下是林以涵的專訪整理:

我們從2012年創辦「社企流」至今,觀察到社企的整體大環境有很大的不同。第一個變化是,從純民間發起的「公民運動」,到政府、政策都投入的「多元參與」。社企流剛開始時,做社企的都是純民間力量,雖然有些官員會來關心,也是個人的、點對點的;那時候的民間組織都比較年輕,要取得有資源者的信任相對比現在更具挑戰。

第二個變化是,企業從個人單點的支持,到系統性的支持。過去企業擔任導師,多半是企業經理人基於奉獻之心,用工作之外的時間輔導社企,或是私下出錢、出力購買社企產品,這幾年開始會透過自己公司的力量,像是福委會採購,去支持社企發展。

第三個變化是,中介組織的興起。政府重視後,會開始釋出資源,像是補助案、標案,於是生態圈不再僅是需要資源的社企創業者,以及釋出資源的企業及政府,還有中介組織,開始做培育、倡議的工作。

缺少企圖心與續航力 社會企業發展緩慢

這6年,社會對於社企的了解更多、生態圈更多元、環境也更友善,看似進展很快,但是社企的創業仍然不易,真正能生存下來的不超過3成。除了創業本來就是一個艱辛的過程外,社企在發展上的有些本質上問題,使得社企不容易蓬勃發展。

社企流活動合影。圖/林以涵提供

最根本的問題是「企圖心」。想投入社企的人很多,但是想做的跟google一樣規模的幾乎沒有。社企本身不是個高獲利創業,所以吸引來的人都是本質上相對較無野心者,對社會問題的關懷往往大過於獲利,對資本市場沒有比較想像,甚至有些社企開宗明義就闡明,其成立的目的是以消失為目標(表示關注的社會問題已經消失,不需要他的存在)。

第二個問題是「續航力」。目前社企能夠做超過3年的很少,社企從創業到獲利的年限長,但是有些人就是需要穩定收入維持家計,加上專門做社企投資的創投也非常少,許多創業家通常常還沒跨過獲利的門檻就轉職了。

但是你說沒有企圖心、對資本市場沒有想像,這完全不好嘛?也不盡然。我們在做社企的育成計畫時,很多投資者反而會重視社企的社會性、實驗性多過於商業模式、是否獲利,他們期望支持那些「更不可能獲得支持」的人。

社企KPI和企業不同

衡量社會企業的KPI很多,至今仍沒有一個定論。是獲利嗎?還是受益人數?這個領域最有趣的的事情之一,就是很多事情實際做了之後,顛覆了過去在傳統商業場域裡的規則,那些「以消失為目的」的社企,它們不競逐利益而在乎「共好」;不把彼此當競爭對手,喜歡「打群架」;不善訛虞我詐,總是分享資源。它的KPI一定和傳統商業不一樣的。它們開啟了大家的想像,帶領我們去思考:「傳統商業PKI百分之百適用嗎?傳統KPI無法觸及到的事我們要如何衡量?」

社企流創辦人林以涵。 記者屠惠剛/攝影

真正能夠存活下來的通常有些共同特質:都很衝、夠誠信、讓大家看見你是玩真的,慢慢會吸引一些資源進來,但是要成事,還是需要時機。例如社企流就開始在一個「對的時間」,6年前,台灣知識分子稍微聽過社會企業,卻完全沒有一個資訊足夠的平臺,那時社群行銷才剛興起,自媒體不興盛、臉書演算法也不會一直變動,所以我們站在一個很好的位置創了社企流。如果晚個2年,或許社會對社企流就沒有需求了。

社會企業從解決社會問題的理想,到跨越那個創新深水區,到發展出商業模式,可以養活自己,是一條漫長的路。我們做社企流之後發現,有越來越多台灣企業界CSR想與社企合作,同時我們也認識許多很好的創業家,這促使社企流走出線上文章與線下活動的業務,2014年從英國最大社企育成組織UnLtd授權,開辦「社企流iLab」社會企業育成計劃,擔任企業與創業家間的「轉譯者」。

那時候我們觀察到,政府給社企創業者資源多屬「錦上添花」型,總是確認你發展出商業模式、可以賺錢了,才有辦法拿補助。這個育成計畫的初衷是希望社企流對創業家而言可以扮演「雪中送碳」的角色,從點子萌芽階段就開始陪伴,讓更多受到社企流、或是其他各種方式啟發欲往社會企業發展的種子落下時,能夠擁有支持他們的網絡。

育成計畫分成2個獎勵項目,分別是「Do it行動家」「Try it實驗家」。Try it是創業家擁有創新點子,協助他們做起來。做法包括半年的輔導培訓,協助驗證商業模式與提升全職創業的能力,像是城市浪人、街遊都參與過。Do it則是擁有初步商業模式,及一定消費者的創業家,協助他們建立團隊,幫助創辦人變成執行長。做法是一年的輔導培訓,提供從創辦者變為執行長的全方位協助,例如串連經理人導師,提供一對一輔導,這部分的參與者有鮮乳坊、好日子agooday等等。

從理想到生存 跨越創新深水區需要轉譯者

作為全台灣第一個這樣的中介組織,我們要做的不是「你需要行銷、我幫你找一個行銷」這樣的媒合,而是一個催化者和轉譯者。

首先我們要先了解彼此的習性,碰到雙方個人意見都很強烈時,就需要中介者從中協調溝通,因此每次會談都會有一名社企流內部人員在場;再來就是每次會談前都規定要先訂好明確目標,比如上次導師給完建議後,這次做了什麼嘗試?中間遇到什麼困難等等。最後,我們也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能代位做決策,主導權依然要留給創業家與企業,因為這群社會企業創業家是賭上一切地投入,作為旁觀者,不管是育成的人、或是投資的人,怎麼能不更小心呢?

社企流五周年論壇「為明日開路」活動,許多社會企業與民間企業都到現場共襄盛舉。圖/...

這個過程中創造信任、促進溝通是很有價值的,因為信任一但打破就很難重來。但外界常常覺得「你不是把兩個湊在一起就好嗎?」很難理解其重要性。

舉個例子來說,兩方認識初期,可能有資源的人就覺得「扶不起的阿斗,這群人就是不受教,叫他改也不改!」創業者也抱怨:「既得利益者,高傲到不行!每次就是叫我做他想做的事而已,根本不了解我們要做的事。」但是我們看到的、理解的其實是:一邊是希望取之社會,也能回饋社會的企業家;一邊是有能力、願意改變的年輕人。我們的挑戰就是,隔水互望的兩者,可以透過我們的「轉譯」,讓對社企創新的心意被看見、互相合作。

除了轉譯者,我們也是社企創業的諮詢對象、陪伴者、啦啦隊、管家婆。例如缺錢時我們引薦計畫、缺人時幫忙找人、缺專業時依需求開課,甚至失戀難過就陪著他聊天一整夜。當有個社企有個新產品要募資,我可能會用個人臉書幫他分享,或是社企流粉團寫文案幫他推,也有可能是找了10個人去募資平台支持他,甚至介紹一個大客戶給他認識。

圖為社企流五周年論壇「為明日開路」活動合影。圖/林以涵提供

我們要很深度了解這群人,從他們的需求中找到陪伴的方式。即便做育成計畫已經邁入第4年,我們仍然有許多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我們總是自嘲,育成計畫就是「手工藝」,很難規模化。

外界很難理解轉譯者的辛苦,但它其實無比重要。轉譯是接下來5年社會企業會不會逐漸擴展,生態圈能否撐起來的最大重點。如果轉譯成效不彰,企業家的耐心被消耗殆盡,資源自然更不願投入,創業家也可能因此沒了熱情。現在需要更多人投入擔任中介轉譯者,讓創業家與企業有更多對接成功的可能。

社企不是一個產業,他是牽動產業的生態圈,如果要我說未來的社企會如何發展,我認為是每個領域都會有社企的痕跡。也許不會再以個別社企為導向,而是是以社會議題為導向,在解決這個社會議題上,一定是需要政府、社企、大企業、NPO一起去解決的。但在這之中,勢必有更多事情是社企可以思考該如何跟企業相輔相成地合作,這不只是國外發展的趨勢,也是我們選擇擔任轉譯者的原因。

(錄音整理:游昊耘)

今年5月的「明日亞洲-2018亞太社會企業高峰會」現場合影。圖/林以涵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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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企業 永續經營 CSR 社企流 林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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